01 獅子和獨角獸(第2/4頁)

當我沒搞清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之前,這兩個名字就好像毫無意義的流行標簽一般,讓我略感不適。以前當人們尚未獲悉事情何處發生、含義如何之時,總習慣用“是的!我們沒香蕉了”【注:“Yes!We Have No Bananas”是1922年百老匯歌舞劇《Make It Snappy》中的一首諧趣歌曲,問世後極其流行,歌曲的名稱《是的!我們沒香蕉了》更被許多戲劇、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借用。“二戰”期間,英國政府禁止進口香蕉。有些店主便把“是的!我們沒香蕉了”的牌子掛到櫥窗裏面。】來回答近乎所有問題。就好像有人問:“這到底怎麽回事?”你就可以回答:“是的!我們沒香蕉了。”而今我委實太好奇了,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弗萊明德和蓋斯奎特究竟是誰,或究竟是什麽東西。似乎所有人都談論著這兩個名字。就在剛才,零落的柵欄旁邊,人們亂哄哄地說著他們,簡直像出租車汽笛聲般隨處可聞。我似乎有了點印象,說不定他們是拳擊台上的對手,或相互看不順眼的內閣成員。總之,我無甚興趣讀那文章,看他們是如何威脅對手,又各有什麽優勢。

一位侍者匆匆跑來,尋找這張丟失的報紙。當我遞回給他之際,一時興起,隨口問道:“你是弗萊明德或蓋斯奎特的朋友嗎?”

不料這問題竟引發了軒然大波。一位恰巧經過的警官倏然停下,高聳雙肩,仿佛背部中槍一般,緩緩回頭看我,眼中的狐疑幾乎能把我擊倒。他穿過柵欄,徑直向我走來。

“護照,先生。”他簡短地說道。

那侍者一聲咳嗽,以示反對。他靠過來,用衣服匆匆抹了下桌子——這是一個侍者表示他要說話時的典型動作。

“這位先生沒有惡意,他只不過是……”

“英國人。”那警官說道,檢查著我的護照。他發出一些模棱兩可的噪音:“先生,你剛剛說的話讓我誤以為是什麽信號,我當然不想給沒有惡意的旅客帶來麻煩。然而……”

我稍微平靜了些,因那警官咬牙切齒,如同一個正在斷案的地方法官,用手指輕撫胡須。但我完全想不通我究竟說了些什麽。如果這件事像某個問題一樣屬於政治問題,那我可真危險了。

“大概是我不了解貴國的語言。”我說道,然後鞠了一躬,這使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實話實說,我真的只是隨口一問,我無意冒犯貴國的拳擊手或內閣成員……”

“我國的什麽?”警官問。

“貴國的拳擊手,”我說,想象著這句話在空中漸漸凝固,“或貴國的內閣成員。我猜這兩位先生應是其中一種吧……”

雖然我們引來很多不太友好的注意,但我感到我的麻煩消失了。只見那警官強忍著笑了起來,在人行道上連連頓足。

“哈,現在一切都沒事了。你被巴黎人給捉弄了,他們拿你開玩笑,先生。我替他們的壞行為表示歉意。很抱歉打擾您了。再見吧,先生。”

“等等,”我說道,“究竟誰是弗萊明德?”

對未知事物的好奇似乎是人類本性,而也正是這本性引發了後面大部分的麻煩。他回頭看著我。

“他是個殺人犯,先生。”警官說道。他聳了聳肩,向我道了聲再見,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柵欄。我也跑到邊上,離開大眾視線,讓侍者走掉。幾秒鐘後,我突然意識到,剛才那位警官把我的護照拿走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但現在我不能搞什麽大動作,因為我剛才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不過我覺得那警官很快就會發現他手裏的護照,而後物歸原主,或許我也能找侍者問問他的號碼,然後輕松拿回我的東西。想到這裏,我決定先坐在原處,稍微平復一下亂七八糟的思緒,而正是這時,伊芙琳·切尼闖入了我的視線。

她從另一個入口走來,正對著協和宮殿的方向。就算她沒看見我被警官詢問的那一幕,也應該聽見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在她眼中一定是個傻子,在這次莫名其妙的碰面之前就是了。而今狂風大作,烏雲密布,路燈在晚霞夕照中閃著微弱的光亮,在這樣的氣氛裏遇到她,就算是個奇妙的開端吧。因為無甚先兆,她的出現和著裝都讓我感到吃驚,說實話,剛剛看到她的瞬間,我甚至有些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伊芙琳·切尼。

倘若她按以前的樣子出現,我也不致如此驚訝了。她算不上老朋友,可能見過四五次面吧。現在她頭發烏黑,雙瞳閃著淺褐色的光芒。我不得不承認,她是那種女人,那種士兵在前線奮戰了三個星期後會朝思暮想的女人——但願你別因為這句話說我沒有騎士風度。然而,她從來不會承認這些,她希望別人能注意一下她的頭腦,而我竟像個傻子般相信這些。她從事政治,這意味著她會從一個秘書變成一個聲名顯赫但鼓噪不休的議員,然後擁有自己的選民,順勢搖身變成臭名昭著的女性政治家——當然,這只是我糟糕的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