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4頁)

何頓對他曾經感覺過的所有友情——記起他的好心,他做過的幾百次不為私利的善心舉動——如同一長串小幅點亮的畫片搭配著余音繞梁的“舊日美好時光”全都回來了。就算索林想要傷害希莉雅……呃,即便如此,你也沒法憎惡一個受傷、心碎而且還在哭泣的男人。

索林的確傷得很重。有多嚴重,何頓看不出來,不過他不喜歡他脈搏跳動的速度。那個大水晶球給當成大頭棒使用,效果足以致命。

等等!電話!

菲爾博士說過這裏有支電話,還沒停用。何頓把索林翻成側躺,扭頭環顧房間。

看來,他想著,就像時髦算命師如假包換的聖堂。純然的黑——黑地毯、黑壁幔、天窗也遮了黑簾子——只有正中央一張雕桌後頭那張高大的雅各賓椅子是猩紅花緞面。應該是算命師的椅子,顧客的椅子立在對面。

微亮的小盞桌燈照出桌上胡亂擺放的飾品,仿佛那兒曾經有過掙紮。一張雕櫥抵著一面墻,鎖裏插著鑰匙。不過沒看到電話。

火爐裏最後的碎片塌下——帶來一聲癱倒的嘎吱聲響和一股油膩的煙灰。碎片冒煙,只剩邊沿有火:原先有可能是支撐小片焦布的木條。那底下則是破碎的亮漆木。何頓拔起火鉗耙開火爐裏的灰燼,同時也用到手。

只是他太晚了。他太晚了!不管誰到過這裏,不管是誰拿水晶球重擊索林頭部,這人只怕早已溜之大吉。

睡椅上,索林在呻吟。電話!

何頓發現,前方墻壁另外有扇門開向面對新龐德街的一間前房。窗簾沒完全拉上。是等候室:很像時髦醫生的候診室,只是異國風味比較濃厚。在抵著墻壁的一張小幾上頭,他瞧見他要找的東西。

此刻也只能,他告訴自己,撥999叫救護車了。這就表示也要通知警方,說來或許會破壞菲爾博士的計劃,不過只能如此了。除非……等等;有個更好的主意!

他的右手耙開灰燼時被燒到了,撥起號碼感覺灼痛。嗡嗡的鈴聲好像永不止息一直響。

“戰事處嗎?”他的聲音在這古怪的等候室裏,聽來出奇大聲。“請接分機841。”

又一陣停頓,外頭車聲刺響震動窗戶。

“分機841嗎?請找渥倫德中校。”

“抱歉,先生。渥倫德中校外出了。”

“見鬼了哩,外出!”何頓可以感覺到秘書小姐閃開話筒。“我可以聽到他在他書桌那兒弄得茶杯哐啷作響。告訴他何頓少校有件大事要跟他講。——哈啰!法蘭克嗎?”

“嗯?”

隔壁房間裏,索林·馬許開始笑起來。是沿著神經爬行的那種細薄、空洞的聲音,是恍惚狂亂狀態下的笑,有可能是將死之人的笑。

“法蘭克,我沒時間解釋。不過可不可以請你用點人脈幫我,馬上,從哪家謹言慎行的私人養老院叫部救護車來接個傷勢很重的人?也許是腦震蕩。可以嗎?”

“打死我都不——”渥倫德反射動作般開口道。然後停了口。“聽好了。是不是關系到把你迷得神魂顛倒的女孩?”

“嗯,算是。”

“天老爺!你該不會已經把她推下樓了吧(譯注:chucking her downstairs,意思是把她肚子弄大了)?”

“法蘭克,我可不是開玩笑!”

渥倫德的聲音變了。“這事兒裏頭沒鬼?你保證不會有人惹上麻煩?”

“我保證。”

“好吧!”渥倫德說。“地址呢?”何頓告訴他。“你的救護車10分鐘以內會到,而且不會問問題。以後再告訴我內情。”

然後他就掛斷了。

何頓往後靠坐小幾旁的椅子上。他的手灼灼如火燒。嘴裏有失敗的病苦味,因為來得太晚,錯過兇手。什麽兇手?算了。他是奉命搜索,而且他以撒旦的第六只角發誓,他要搜索。

他回到黑幔密布的房間,小盞桌燈只是讓陰影更加沉重。他幫不上索林什麽忙,只見他不省人事躺著,鼾聲連連。書桌另一頭隱隱浮現高椅的猩紅花緞面。他檢視起書桌。

這會兒他才發現上頭鋪的淩亂黑布好惡心,是古老的喪布。聞來不只是故弄玄虛,隱隱暗示了什麽不正常。皺皺的往後扯,仿佛有過掙紮,上頭有一兩處幹血漬。

除了水晶球座,桌上只有另外兩件物品。一個是翡翠做的朱鷺頭(譯注:朱鷺是古埃及靈鳥),幾乎滾到了桌沿。另一個是銅匾,上頭刻了個設計還有幾行……

眼熟嗎?

對!銅匾的刻面設計和菲爾博士拿來封住墓穴的金戒指下半部一樣。何頓彎腰湊近,要讀底下的刻字。

這是沉睡的人面獅身。她正夢及Parabrahm(譯注:婆羅門教的《吠陀經》中,Parabarhm意謂宇宙的創造力,所有存在都包藏其中),夢及宇宙以及人類的命運。她一半是人,代表更高的準則,一半是獸,代表低下的世界。她也象征兩個自我:全世界都有可能看到的外在我,以及也許只有幾個人知道的內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