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4頁)

“我?討厭你?”

艾頓法官做了個不耐煩的動作:“嗯,也許不是針對我個人。”

“那麽,我能大膽請教,這話是什麽意思嗎?”

“我指的是,我的原則讓你這樣多愁善感的人覺得不舒服。我不會用‘感情’這個字眼來侮辱你的智能,不論是正面或負面的感情。世上再沒有比完全以感情為基礎的關系更沒有價值的事了。”

菲爾博士凝神注意著艾頓。

“你真的這麽想?”

“我這個人向來實話實說。”

“嗯哼,嗯,談到個人的——”

“啊,是的,我了解。我有一個女兒,身為人,我喜歡我的女兒。但這是人的天性,由不得我,就跟我天生有兩條胳臂、兩條腿是一樣的。即使是那種感情——”他睜開了小眼睛——“即使是那種感情,也是有限制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菲爾博士嘆了口氣。“是的,”他說,“我以為你談的是個人的信念。現在我知道我們只是在‘下棋’。”

艾頓法官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這個有著醜陋藍色花壁紙的寬闊房間一片寂靜,只聽見葛漢記錄莫瑞爾口袋物品項目的寫字聲。

菲爾博士無意中拉開了棋桌的抽屜,發現棋子放在一個有滑蓋的木盒裏,就隨手玩起棋子。他擺出國王、主教和騎士,又拾起一個士兵在掌中把玩,他把士兵拋向空中,啪的一聲拍掌接住,又拋了一次,第三次時,他沒接住,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倒吸了一大口氣。

“主啊!”他在嘴裏說道。“酒神啊!我古老的帽子啊!”

在書桌寫字的葛漢巡官回過了身。

“艾伯特,請艾頓小姐過來,”他說。

康絲坦思一旦上了“法庭”,倒是個相當稱職的證人。他的父親徑盯著地板,像是要避免幹擾她,但耳朵可豎得老高。

康絲坦思述說她目睹莫瑞爾8點25分從落地窗進了屋子,隨後有人開了吊燈,又說當她聽見槍聲時,她正坐在海邊看海,還描述了她後來到了小屋,從窗外窺視屋內情形的經過。

然後談到了巴洛教她說的那一部分,巴洛凝神屏氣。

“我明白了,小姐,”葛漢巡官說,心裏雖有諸多懷疑,但顯然欣賞康絲坦思的表現。“可是,有件事我不明白。為什麽今晚你會來這裏?”

“來看爹地。”

“你不曉得莫瑞爾先生跟他有約嗎?”

她睜大了眼睛:“噢,我不曉得!是這樣的,安東尼今天早上去了倫敦。我以為若是他打算回來,回到陶頓一定很晚了。”

“可是,我想知道的是,”葛漢蹙眉,“你借了這輛車。車子拋錨,你步行到小屋來,在路上看見莫瑞爾。為什麽你不叫他或讓他看見你?”

康絲坦思害羞地垂下眼簾。

“我——這個,我一看到他,就猜到了他為什麽來。爹地和他要談我的事。大概是談聘金的事,爹地說安東尼真是大方。我不想在這裏讓大家不好意思。所以決定在外面等一會兒再進來,裝做不曉得這回事。”

20分鐘後,一切程序都完成了。當地的法醫剛好在康絲坦思說完證詞時匆匆進門,這位面容疲倦的家庭醫師在自己的診所業務外兼任這項工作。他解釋自己要務纏身,所以才這麽晚到。他說明了莫瑞爾的死因是一顆小口徑的子彈射人頭部,讓他當場死亡。爾利醫師承諾明天一早就會把子彈取出來,把帽子向大家揮一揮,又匆匆離去。

莫瑞爾的屍體被放在一個籃架裏。巴洛開車送康絲坦思到陶頓市,艾頓法官表示任何晚上要他待在小屋,都不是問題,今夜也不例外。11點半,整個英格蘭西南部都已沉睡之際,菲爾博士和葛漢巡官也回到了通尼許鎮。

葛漢讓菲爾博士在海濱飯店前下車,菲爾博士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後,這還是頭一遭開口:“最後一件事,”他拉著葛漢的胳膊,“你們徹底搜查了整個客廳嗎?”

“先生,我們都搜查過了!”

“每個角落縫隙都沒放過?”

“每個角落縫隙都沒放過。”

“沒發現其他東西?”菲爾博士追問。

“博士,沒有。可是,”葛漢意味深長地補上一句,“如果你不介意,我明天早上打電話給你。我想跟你談一談,好嗎?”

菲爾博士答應了他,心裏頭還是不相信沒有別的發現。飯店已經熄了燈,星光照耀下,飯店華艷俗麗的外貌像是蒙上了層薄紗。他一步步爬上飯店的台階時,手杖的金屬包頭使勁地戳著石階。他非常堅定地搖了好幾次頭。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他一直咕噥著,就像今晚稍早一樣。“不對,不對,不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