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6/7頁)

我先把那個無害的老女巫人偶推到花園裏,然後跟隨著你們。你們的談話,簡單地說,印證了我對你們調查成果的擔憂並非多余。我完全了解你們的做法,不過當時我還抱持著一絲希望。我知道你們的目標是柯諾斯。我知道我的弱點正是柯諾斯。我知道有個證人能夠把我送上絞刑台:柯諾斯。我知道他在普通的壓力之下寧可百般掙紮也絕不會招出誰是兇手。但是有個人他無論如何不能忍受看見她受到絲毫冒犯:茉莉。也只有這個辦法能讓他招供了。就是把套頸鐵環架在她脖子上然後慢慢鎖緊螺絲,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那景象。這就是你的計策;我和你一樣有足夠智慧研判證據;我很實際地開始考慮下一步。

我們只有一個退路,就是脫逃。倘若我是你所聽聞的那種沒心腸、不可信賴的人,我無疑應該決定像剝洋蔥那樣利落地殺了柯諾斯。可是誰動得了手殺掉柯諾斯?誰動得了手殺掉瑪德琳·丹?誰動得了手殺掉貝蒂·哈波陶?他們都是我所認識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用來填補故事空隙的傀儡角色;他們不能被當成像遊樂會裏的填充貓玩偶似的對待。老實說,我累了而且有點不舒服,仿佛闖進一個迷宮裏,再也走不出來。

我跟蹤你和巡官回到宅園,和茉莉見了面。我告訴她我們惟一的出路就是逃走。我們認為時間還很充裕,因為你和巡官打算當晚回倫敦一趟,我們不介意暫時隱身個幾小時。茉莉也贊成這是惟一的辦法——據我所知,你從綠室窗口看見了她拎著皮箱離開宅園。不過我認為這很不聰明,蓄意讓我們逃走,好讓我們為此自責。除非你有把握逮住你要追捕的獵物,博士,否則這就不算是個明智的策略。

最後以這件事來結束我的說明。在某個方面,我真是拿茉莉沒辦法。她覺得在離開以前必須對瑪德琳表示一點心意。我們一路開著車,她腦海裏充滿各式古怪的奇想(我會這麽說是因為那女人知道我愛她),準備到蒙布雷吉去對付那個“狠心女人”。

我阻擋不了她。幾分鐘後我們就到了那裏,在馬戴上校的舊房子後面那條巷子下了車。我們立刻來到她的屋子前——停下來聆聽。我們從餐室半掩的窗口聽見一席明了的談話,關於維多利亞·戴麗的死以及那位該為此負責的熱中於惡魔崇拜祭儀的女士;這話是沛基先生說的。當時機器人偶還在花園裏,我把它推回煤炭房裏,因為茉莉想拿它從窗口砸向瑪德琳。這種行為當然幼稚;然而我女人和瑪德琳的爭端是人性之常,就像我和過世的派翠克·高爾之間一樣;我得告訴你,這案子發展至此,再也沒有什麽比餐室這席談話更讓茉莉氣憤的了。

這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從芳雷宅園帶了把手槍來。當她從手提袋掏出槍來敲了下窗戶時我才發現。就在這一瞬間我了解到,博士,基於兩個理由我有必要立即采取行動:第一,在這節骨眼上我們不想看女性爭吵;第二,有輛車子(巴羅的車)剛停在屋子前院。於是我用一只手臂夾著茉莉,匆匆把她給架走。幸運的是屋內的收音機正響著,讓我們得以順利回避。我深信,當我們離去之前她趁我不注意朝餐室開了一槍,全然只是由於被窗內虛幻旖旎的戀愛場景所激發的。我的女人槍法極準,她根本不想朝任何人開槍;她希望我明白那只是象征著她對可憐瑪德琳的美德的一種評價,她會很樂意再做一次的。

總之,我之所以強調這些個無關緊要甚至可笑的事件,有一個極佳的理由,也就是我寫這封信的理由。我不希望你認為我們是受了上天的黑暗詛咒而在極度悲劇性的氣氛當中逃走的;我不希望你認為上天對於我們邪惡的過往嗤之以鼻。因為,博士,我是這麽想的,為了讓柯諾斯招供,你勢必得在茉莉的人格上刻意地塗抹幾筆莫須有的邪惡色彩吧。

她不狡猾;她一點都稱不上狡猾。她的惡魔崇拜嗜好也不是屬於女性那種喜歡坐視別人靈魂腐化的冷酷心智活動;她的心性絕不冷酷,這點你非常清楚。她從事那些活動是因為她喜歡。我相信她會永遠喜歡。把事情說得好像是她殺害了維多利亞·戴麗實在是荒謬;這位住在湯布裏奇威爾斯附近的女子的生活是那麽神秘難測,根本無從加以證實或追訴。她的天性當中有著較低層次的面向,這我承認;我自己也一樣;但除此之外呢?我們遠離肯特郡和英國並不是一出道德劇的落幕。這比較像是一個平凡家庭在混亂中遷居到了海畔,父親忘了他把車票丟在哪裏,母親則擔心著舊家浴室的油燈忘了熄掉。我猜想,亞當夏娃夫婦便是在同樣的倉皇傾覆氣氛當中離開了那個寬廣的花園吧;而這點,就像愛麗絲也會無異議贊同,國王所說的乃是書中的至高定律。(譯注:愛麗絲漫遊仙境故事中,國王在規則書裏立了第42條法則,命令所有高於1哩的人必須離開宮廷。愛麗絲身高兩哩,不肯離去,國王對她說:“這是我書中的最高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