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頁)

“芳雷啊!”沛基高聲喊出。“芳雷!”

“叫我嗎?”一個聲音在他手肘邊回答。

這黑暗中的人聲將沛基嚇得彈起,差點絆著了屍體。此刻已是黑夜,再也不見任何形體與輪廓。只聽見砂質小徑上響起足音,接著是擦亮火柴的聲響。火柴盒跳出一朵火焰,被兩只手兜著;從紫杉樹籬一端的路口出現一張臉孔,申訴人派翠克·高爾,也就是約翰·芳雷的臉孔,凝視著水池邊一帶。他以略顯蹣跚的步伐走向前。

申訴人手夾著根細長的黑色雪茄,抽了一半,熄滅了的。他將雪茄送進嘴裏,謹慎地點燃,這才擡起頭來。

“你叫我?”他又問。

“不是,”沛基寒著臉說。“不過你回答了,這是好現象。你知道出事了吧?”

“知道。”

“當時你人在哪裏?”

“四處遊蕩。”

火柴熄了,但沛基聽見他微弱的呼吸聲。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人正處於亢奮狀態。他又走近了些,兩手搭著臀部,雪茄在嘴角閃亮。

“可憐的騙子,”申訴人俯瞰著說。“不過他也有些值得佩服的地方。我很遺憾造成這結果。他顯然是回歸了他清教徒祖先的信仰,在占有這片土地的同時,一邊懺悔著度過許多年頭。其實,他原本可以繼續擁有爵位,當個遠比我出色的地主的。可是現實已容不下他,於是他只好出此下策。”

“自殺。”

“毫無疑問,”申訴人拿掉雪茄,吐出一團煙霧,在黑漆中以鬼魂賦形似的詭異形態裊裊上升。

“我猜墨瑞應該已經完成指紋比對了。剛才你們兩位都參與了他的小型調查討論。告訴我:你可曾發現我們這位——過世的朋友究竟是哪一點泄漏了他不是約翰·芳雷的事實的?”

“不曾。”

這時沛基突然了解到,申訴人的亢奮是由於徹底放松的緣故。

“如果墨瑞沒有提出決定性的問題,”他淡淡地說,“那麽他就不是墨瑞。他的作風一向如此。我早就預期會這樣,甚至有點擔憂,萬一他提出的不是決定性的問題,而是我記不得的事情。但結果是個相當淺顯的問題。你該記得。‘亞蘋的紅書’指的是什麽?”

“是啊。你們兩個都寫了答案。”

“事實上這東西並不存在。我很好奇我這位已過世的對手胡扯了些什麽。尤其有趣的是,當墨瑞擺出一張貓頭鷹般的嚴肅臉孔,宣布他寫的答案是正確的時候,你該觀察到我的對手幾乎崩潰。噢,去他的!”他突然停頓,雪茄的亮點劃了個圈,形狀恰似個問號。“好了,咱們瞧瞧這個可憐的壞蛋怎麽傷害了自己。可以把手電筒給我嗎?”

沛基遞給了他然後走開,看他就著光線蹲下。長長一段沉默,偶爾傳出幾聲喃喃自語。接著申訴人站了起來,動作緩慢,卻利落地將手電筒開關來回切換個不停。

“朋友,”他的語氣丕變。“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屍體。我不想這麽說,不過我敢說這個人不是自殺。”

是直覺、暗示,還是受了這暮色中花園氣氛的啟示?

“怎麽說?”沛基問。

“你仔細看過了嗎?過來好好瞧瞧。一個人會不會連續割自己的喉嚨三次,而且每一次都是足以致命地切斷頸靜脈?辦得到嗎?我不知道,但我很懷疑。要知道,我的自創事業是在馬戲班開始的。我只見過一次像這樣的傷口,就是在密西西比西部的頭號馴獸師,帕尼·普耳被一頭豹咬死的時候。”

一陣微風吹進這夜間的迷宮樹籬,攪動著玫瑰花叢。

“我在想,兇器在哪裏?”他繼續說。他拿手電筒光束在詭秘的水面掃射。“也許在水池裏,不過我想還是別找的好。這件事還是得由警方來接手。事情轉變至此,讓我有些憂慮,”申訴人妥協似地說。“為什麽要謀殺一個騙徒呢?”

“說不定是正牌爵士,”沛基說。

沛基感覺到對方緊盯著他瞧。“你該不會仍然以為——”

一陣腳步聲從屋子方向席卷而來,打斷了他們。申訴人打開手電筒,照出了律師魏凱,沛基不久前才看見他在餐室裏吃著魚醬三明治的。這位魏凱先生顯然正處於驚駭之中,緊抓著背心的白色襯裏邊緣,仿佛就要開始一場演說似的。但他隨即改變了心意。

“兩位,你們最好回屋子裏去,”他說。“墨瑞先生想見你們。我希望——”他強調著這字眼,帶著不祥意味,然後厲色望著申訴人,“你們兩位在事故發生之後都不曾進入過屋子裏。”

派翠克·高爾倉皇轉身。“別告訴我又發生意外了。”

“沒錯,”魏凱急切地說。“看來有人趁虛而入。墨瑞先生不在的空當,有人潛入書房裏頭,偷走了我們惟一的物證,那份指紋記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