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頁)

自從他去過哈裏根家之後,他發現周遭這一切較昔日更令人難以忍受,讓人看了就氣。那棟豪宅雖然是座喪宅,但也是個舒適的屋子,有食物、有熱水,水管設施也很完善。他想,在有錢人的世界裏,死亡並不是那麽可怕。對有錢人來說,死亡只不過讓他們不賺不賠;可是對窮人而言,死亡卻等於剝奪了他們最後的僅有。

麥特搖搖頭讓自己清醒。唯有在這種清醒的疲憊狀態下,他才能這麽甘於平凡。他用鑰匙開了門,摸黑伸手按電燈開關。

什麽也沒亮。

他笨拙地一按再按,房間依然一片漆黑。他低聲咒罵了一聲,並將身後的門關上。

“別鎖。”一個輕柔的聲音說。

麥特嚇了一跳。

“到底搞什麽——”

“我說,別鎖。不,也別點火柴。憑感覺走到床邊。你應該很熟悉這個房間才是。然後坐下來,這樣我們才能談一談。”

麥特猶豫不決。

“照我的話做,”那個聲音堅決地說,“如果我手上沒有武器,我就不會這樣威脅你了,這點不必我多說吧。”

逞英雄是很好,可是有時候毫無意義。麥特乖乖地摸黑走到床邊坐下來。他記得他曾把百葉窗拉上去;可是現在百葉窗已被拉下,房間一片漆黑。

“是真的還是假的,”那聲音繼續說。“那個死而有憾的沃爾夫·哈裏根指定你為他的遺著保管人?”

“他的遺囑還沒公布。”

“拜托,咱們就別再雞同鴨講了。就算不借助超能力,人還是有辦法知道還沒公布的事情。那件事是真的嗎?”

麥特心想。這個時候要是扯謊。對方可能不會采信。反之,他認為只有吐實,才能和這個不速之客周旋並得知對方的目的。

“真的。”他說。

“很好。那麽就不枉費我徹夜守候。假如你知道我是多麽辛苦才找到這個臭房間,你會為我的毅力而感到受寵若驚的。”對方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再度發出更加正經八百的口氣,“鄧肯先生,您認為您的正直值多少錢?”

“我不知道。從來沒有人對我出過價。”

“拜托,我可不是來這裏擡杠的。如果你我並不是這麽聰明,我們可能會比較了解彼此一些。你決心使用你手頭那些文件的每一項資料嗎?”

“是的。”

“接下來,你打算延續哈裏根先生的習慣和地檢處合作嗎?”

“我還沒想過這點,我想應該是吧。”

對方發出咯咯的喉音。

“很好,鄧肯先生。我必須告訴你,你有兩條路可以走。兩條路都是守勢。您要不接受賄賂,要不就是死路一條。”

雙方陷入一片沉默。麥特趁機眯起眼睛朝聲音可能的來源望去。他依稀可以看出椅子的形狀。可是看不見坐在椅子上的人。

“我好像沒太多選擇,是吧?”麥特終於開口說。

“很好。鄧肯先生,我很高興知道我正和一個上道的人談交易。現在談到條件的部分了:五千塊美金怎麽樣?”

麥特心想,假如他能延長對話並取得有關對方身份的幾絲線索就好了。對方講話時帶有些許腔調。可是和哈斯佛的腔調不同。而且,這個聲調較哈斯佛那個狂人更高了些。

“要買一個人的正直,這種價錢實在低得可憐。”

“對一個住在這種旅館的人可不算低啰。不過,我是個大方的人。七千五,怎麽樣?”

“那還差不多。”

“那麽您是同意了。”

“我可沒這麽說。我得做些什麽?”

“從哈裏根先生的档案中拿出某個档案給我,而且當地檢處問起您這本档案的時候,您一概忘記所有的內容。這個工作很簡單。”

“哪個档案?”

“您還挺急的,鄧肯先生。等您確實同意之後,我再告訴您是哪個档案。”

麥特悄悄伸手到前方空蕩蕩的黑暗中。這個舉動似乎沒被發現;那個聲音並未出聲責備。

“唉,鄧肯先生。假如情勢演變成我不得不指派你扮演另一種不能出聲的角色,那可就是一大憾事啰。相信我,我一定會很遺憾,而且我敢說,你也會很遺憾的。別以為我不敢在公共旅館的神聖境域裏開槍。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的衣櫃就在床旁邊。注意聽好了。”

麥特聽見裝了滅音器的手槍撲通一聲。接著是子彈重擊木頭的聲音。他無聲無息把伸出去的雙手放在鼻子前面,並快速活動手指。連這個可笑的動作也未能讓對方產生任何回應。

“我得催您快點做決定,”對方沉不住氣地繼續說,“那個呼呼大睡的夜櫃人員沒看到我進來。沒人知道我在這兒,我不會良心不安……”

當那個聲音說著這些攸關性命的話語時,麥特再次伸手向前,可是這一次他盤算好了。他現在確定聲音的主人在黑暗中看不見,只是憑記憶開槍。他知道百葉窗的特殊習性。倘若不移動身體——那會讓床鋪吱吱作響——他只能用指尖碰到百葉窗的邊緣。可是那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