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頁)

“請我嘛。像你這麽帥的男人不應該寂寞。”

她將椅子拉近他。

“我不能請你喝一杯,”麥特小心翼翼地說,“因為你是幽靈。市議會和州政府公平局已經宣布你們不存在。他們說緬因大街已經掃蕩幹凈,再也沒有吧女。所以就算我請你喝一杯,你又怎麽能喝?你不在這兒。”

“你可以試試看。”

“不必。”

“好吧。假如你這樣想的話……”

麥特注視著吧台後面的鏡子。他想,只有吧女才會說他帥。基本上,或許他的臉不難看,可是那道疤也不會讓他好看到哪兒去;疤痕從他的左太陽穴清楚地劃過臉頰,幾乎連到嘴角。

以當時兄弟會入會儀式出狀況之後,大夥匆匆采取的秘密措施而言,其實這道傷復原得不算壞,但確實留下了疤痕。而且他那頭蓬松發絲中數不清的白發看起來既不惹眼,也不突出,只是讓他看起來像個怪人。他對著鏡子皺起眉頭。這根本沒讓黑色星期五好過些,自怨自艾正是鏡中人的寫照。

他喝幹裸麥威士忌,把小玻璃杯推向吧台另一邊,再放了一個一毛和一個五分鎳幣,不說一句廢話。在等著酒保送酒來的這段空档,他從鏡中看著吧女的新獵物。現在這個人她絕對可以說他帥,而且帥還不足以形容。弧度正好的前額以及長度適中的胡子,每一項都完美無瑕。即使刻意整理過的頭發也恰到好處,看起來不會流裏流氣。以緬因大街的水準而言,穿著也很講究——只是極有可能在晚上被搶。

他身上還有種別的氣息,某種熟悉的感覺。接著,他那長著一對長睫毛的雙眼在鏡中與麥特的目光交會。

“葛瑞格!”麥特大喊。

“麥特!”另一個人大叫。

“我想,你們兩位帥哥想單獨聚一聚吧,”吧女說,隨即昂首闊步離去。

倘若麥特停下來思索一會兒,或許他會記起他和葛瑞格·藍道從未喜歡過彼此。事實上,當麥特身為兄弟會的預備會員時,當時念大三的葛瑞格還得間接為那道疤負責。更重要的是兩人的階級有別,或者更正確地說,兩人的開銷有如天壤之別。一九二九年念大一的麥特享有財務自由,這對一九四〇年的他來說實在不可思議;不過即使如此,當年他和藍道——洛杉磯六大經紀人之一——的兒子,也不屬於同一個圈子。

但是麥特已有八年沒見過葛瑞格·藍道,這樣偶然的重逢讓他心情愉快舒暢。而且,這對他也許有好處。於是他們熱絡地握起手來,彼此親昵地呼叫對方的綽號並互問別後的狀況,就這樣一直聊到另起新話題。

葛瑞格一口吞光他的曼哈頓後,看著麥特的杯子。

“那是什麽?”

“裸麥威士忌。”

“喝光這杯,我再陪你喝另一杯。雞尾酒的勁道太慢了,”他立刻瞥見麥特的遲疑以及他那磨破的袖口,“這一杯我請,”他加了一句,口氣讓麥特頓時覺得既感激又憤慨。

葛瑞格喝了他那杯純裸麥威士忌,像個喝了混酒的人氣急敗壞地說:

“我心情低落,”他終於開口。

“我也是。”

“真糟糕,”但是他沒問原因,只是自顧自地說,“是的,麥特,老兄,我心情低落。糟透了。我碰到難題了,沒錯。”

“T·F·藍道的兒子碰到難題?這世界怎麽啦?”

葛瑞格一臉困惑。

“聽著,麥特,你這麽說可真奇怪。你沒加入共產黨什麽的吧?”

麥特咧嘴笑笑。

“你沒聽說嗎?發生了革命,我被推選為委員。”

藍道思索了一會兒。

“我明白了,”他說,“你在開玩笑。不過我真的一團亂,麥特。”

麥特試圖從記憶中找出最可能的解釋。

“怎麽啦?你得娶某個女孩嗎?”

“不是。問題就出在這兒。”

“你這是什麽意思,問題就出在這兒?”

“我是說,這就是問題所在。我不必娶她。我是說,我沒娶她。情況正好相反。話說到這兒——”

他對酒保做了個手勢。

“相反……哦,你是說她不嫁給你。”

“沒錯。”

葛瑞格嘆了口氣。他瞥了鏡中的自己一眼,並拿出一把梳子。

“有時候我會在花邊新聞中看到你的名字,葛瑞格。我喜歡看這些萬中選一的名人怎麽過日子,我以為你是當紅的人物——事實上你至少走紅了好一陣子。這個害羞的姑娘是誰啊?”

“她只是個小孩子罷了,”葛瑞格梳梳頭,又梳了梳兩撇胡子,“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老少配?做這種事你還太年輕了。”

“你的意思是說太老了吧?”

“先不管這個,你碰到了什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