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格裏茨先生的拿手好戲

住嘴,聽我說。

——《一報還一報》


埃莉諾·利文沃茲準備舍身相護的罪犯,絕對是她曾經深愛的對象,這一點已毋庸置疑。愛情本身或由愛情衍生而出的強烈責任感,都足以解釋這一系列堅定的行為。每當我問自己此人是誰時,只有一個名字在我的腦海裏反復出現。我對這個名字有偏見,因為這個人令我反感——他就是平凡無奇的秘書——因為他起伏不定、變幻莫測的態度,也因為他行徑詭異,有時沉著得有些別扭。

並不是因為埃莉諾的舉止怪異對本案產生了影響,我才挑出這個人來加以質疑。訊問期間他的態度有異,這並不足以說明他有殺害死者的嫌疑。在他身上找不到充分的殺人動機,殺了人對他也沒有明顯的好處。然而,如果將感情因素列在本案的考慮範圍中,這麽一來,還有什麽可能性尚未列入考量呢?詹姆斯·哈韋爾身為退休茶葉商人的秘書,便是未考慮的因素之一。因迷戀美麗的佳人埃莉諾而大受影響的詹姆斯·哈韋爾,又是另外一個因素。之所以將他列入涉嫌名單,是詳細考慮過可能性後,對他產生的合理懷疑。

然而,懷疑他人很簡單,但提出實際證據卻很難。相信詹姆斯·哈韋爾有罪是一回事,要找出足夠的證據來對他提出指控又是另外一回事。這份使命任重而道遠,我感覺到自己停滯不前,甚至還沒有下定決心著手進行就開始退縮了。他的處境很尷尬,就算是無辜的話,也迫使我開始對他產生同情。我對他的不信任,顯得我做人就算不是不夠公正,也是不夠厚道。如果我一開始就喜歡這個人的話,可能就不會如此輕易地懷疑他。

然而,埃莉諾非得從困境中脫身不可。一旦有了嫌疑,誰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麽?或許她會遭到逮捕。一旦遭到逮捕,年紀輕輕的她一輩子也洗清不了汙名。如果是一文不名的秘書受到指控,結果就不會如此令人難以接受。我決定提早去找格裏茨先生。

埃莉諾將手放在死者的胸口上,一副昂首尊貴的模樣,我一想起這幅景象就很難不動容。另一幅景象是瑪莉不到三十分鐘就怒氣沖沖地離開的畫面,同樣也縈繞在我的腦海裏,讓我午夜過後還久久不能成眠。兩個景象形成黑白分明的對比,既不相似也不和諧。我擺脫不了這個對比的糾纏。無論做什麽,這兩幅畫面都如影隨形,讓我忽而充滿希望,忽而充滿懷疑。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和埃莉諾一起將手放在死者的胸前,對天發誓她的清白與誠實;也不知道是否要學瑪莉,面對我無法理解或諒解的場面時,幹脆掉頭一走了之。

我心裏知道困難重重,所以隔天一大早就去找格裏茨先生,絕不讓自己因失望或初步的挫敗而灰心喪氣。我的任務是解救埃莉諾·利文沃茲。為了完成這一任務,我必須保持沉著穩重。我最擔心的是,在我還沒來得及取得介入的權力或機會之前,一切就難以挽回了。然而,由於利文沃茲先生的葬禮將在今天舉行,這令我稍微寬心了些。我對格裏茨先生還算了解,我推測他會等葬禮結束後,才會采取措施。

我不是很清楚警探的住處是什麽模樣,不過當我問路來到這棟精致的三層磚造房屋門前時,卻察覺到確實有點不一樣。百葉窗半開,一塵不染的窗簾卻緊拉著,透露出屋主的個性。

我急促地按著門鈴,應門的是一位少年。他臉色蒼白,一頭紅發直落到耳際。我問他格裏茨先生在不在家,他咕噥了一聲,聽起來像是說不在,不過我後來才明白那是肯定的答復。

“我的名字是雷蒙德,希望能見他一面。”

他看了我一眼,仔細觀察我外表與衣服的細節,然後手指著樓梯上的一扇門。沒等他繼續指點方向,我便快步上樓,敲了敲他指的那扇門後隨即進入。格裏茨先生寬厚的後背拱在書桌前,他回頭看我。那個書桌可能是隨五月花號一起來到美國的。

“哇!”他大叫,“不敢當,真是不敢當。”他起身。房間正中央有個巨大的火爐,他輕輕打開爐門,然後又重重關上,“今天真冷,是吧?”

“是啊,”我回答,仔細地打量他是否有心情與人溝通,“可惜我沒有什麽時間關心天氣,我急著將這件兇殺案——”

“當然,當然,”他打斷我的話,眼睛盯著火鉗。我相信他毫無敵意,“這件案子真棘手,不過對你來說可能已經真相大白了。我看得出來你有話要說。”

“是的,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你想知道的答案。格裏茨先生,上次和你分手之後,有部分情況我本來就很大程度上相信了,現在我更是絕對確認。你懷疑的對象是一名無辜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