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娃眼

楔子

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那個發生在湖邊的故事,是不是就不會有那缺了眼珠仍在流血的布娃娃,那麽這一切駭人聽聞的事兒是不是就都不會發生……

Part1

那天的天氣很怪,在水房洗漱時外面還陽光明媚,可剛走出寢室樓,天竟然沉得快要掉下來似的。大片的黑雲像是揣著什麽不軌的心思,在頭頂上緩慢挪動,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軍訓後的一周,每個班級由一個學校後勤部的糟老頭子帶隊,清理校區內各角落的垃圾。說白了,就是拿我們當免費勞動力使。

看這糟糕的天氣,肯定幹不成,幹脆回寢補眠算了。遠比我奸懶讒滑的大偉竟然張羅著要去我們班的“勞改農場”看看,還說免得那老頭子說咱不積極。

我們班的任務是清理湖邊的荒草,說是湖,其實就是一個臭水坑,水面上覆滿了青苔,昨天那老頭兒還叮囑我們說這水坑裏面說不準有啥,讓我們離湖邊遠點兒。大偉丟了一塊石頭進去,結果那水坑頓時回報給我們一整個下午的臭氣,還招來老頭兒的一頓臭罵。周圍的荒草快沒到膝蓋了,一人高的小樹被荒草欺著,有的已經完全枯死,伸出的枝丫酷似年邁老人的手臂,孤獨地指著遠方。

我一路抱怨著跟在大偉身後,擡頭一望,湖邊的石椅上坐著一個老頭兒,仔細一看恰是領著我們勞動的那位。老頭兒正背對著我們,一頭亂糟糟的白發,瘦骨嶙峋的脊背,青色煙圈遊魂般盤旋在他頭頂久久不肯飄散。大偉嘴裏陰陽怪氣地念叨著:“看見沒,還是老同志敬業!”放眼在整個分擔區域看了一通,只有我們三個人,深綠色的青苔把整個湖面都嚴嚴實實地覆蓋住,像是在嚴守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偉悄聲走到老頭兒身後,突然拍了下老頭兒的肩膀,老頭兒瘦削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煙頭兒慌亂地掉在地上,愣愣地轉過頭來,看清是我們才長長舒了口氣。老頭兒並沒有數落大偉,而是納悶兒地說:“昨天不就讓班長通知今天休息了嗎?”老頭兒臨走時,拍著大偉肩膀嚴肅地說,“別再往湖裏亂扔東西!”指向湖面的手指一直都在輕微地顫動著,那手指,如那枯幹的樹枝,突兀且生硬。

“昨晚就通知休息了,這老頭兒一大早的還來湖邊做什麽?”我正沒頭沒尾地琢磨著,頭頂上炸了一個震耳欲聾的響雷,喊大偉趕快回寢室,卻沒有應話,這小子正盯著湖對面的一棵枯樹出神,指著對我說:“你看,那樹杈上掛的是什麽東西?”定睛一看,掛在湖對面枯樹枝上的東西特別顯眼,一個足有20厘米高的肉色娃娃,身前還染了兩道紮眼的紅色。站在現在這個位置看去,那個娃娃就好像是被吊在一個老女人幹枯的手臂上,怨憤地看著我們這裏。

大偉二話沒說就邁進草窠裏,往兩側扒著荒草就朝著那娃娃走過去。我拉他也沒起作用,只好隨他一起了。走到那娃娃跟前,我的心頓時沉下去了兩寸。

那是一個肉色的皮娃娃,娃娃的脖子上勒著一根紅色的細絲繩,上端纏在老女人手臂一般的枯枝上,臉正對著老頭兒方才坐過的那個石椅的方向。偶爾還會有什麽液體一滴一滴地順著娃娃身下落在荒草裏。大偉伸過手把娃娃的正臉挪向我們的方向,就在那張臉挪過來的一刹那,我被嚇得踉蹌著退了兩大步,險些坐在地上。

那娃娃的兩個瞳孔是空的,上眼眶比下眼眶要突出一些,艷紅的液體從上眼眶滴落到下眼眶,在身上流成兩道鮮艷的紅色,甚至還有紅色液體順著大偉的胳膊淌下去。大偉在那娃娃面前愣了兩秒,“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被我扶起後腳步慌亂地往回跑。邊跑邊忍不住回頭,看見那娃娃吊在枯枝下不斷地朝各方擺蕩,鮮紅的液體在它身上拐成各種線條。瘋狂地跑回寢室樓內,大偉擡起胳膊在鼻前聞了聞,隨後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來,臉憋得跟紫茄子似的。我擡起他的胳膊聞了聞,一股濃重的血腥撲進鼻孔直鉆到胃裏,犯了好一陣惡心。

到水房洗了後,我們倆佯裝無事地回到寢室。遇到恐怖的事兒,我通常都不敢往深了想。可是老頭兒無緣無故出現在湖邊,那個眼睛冒血的皮娃娃正對的方向又是老頭兒坐過的石椅,還有老頭兒意味深長的那句——“別再往湖裏亂扔東西!”以及那枯幹而顫動的手指無一不在我腦子裏旋來轉去。

斷斷續續的畫面像剪輯下來的視頻一樣在腦子裏飛速旋轉,越來越快,漸漸地旋轉成了完整的畫面。那個晚上曾敲擊我耳鼓的每一個驚悚字眼兒再一次回到耳邊徘徊不散。大偉似乎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們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滿眼恐懼地盯著對方看。我看見,大偉的嘴唇開始無助地顫抖,想要說什麽似乎又因為畏懼而不敢說出來的樣子。我感覺上下牙已經不聽使喚地打了起來,不知何時從嘴邊溜出來這句話——“他們說的,不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