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密歇根州,1999年7月(第3/6頁)

“闖進來很厲害嘛!”她說,“還真安靜。”

“艾米莉亞!”她爸一把抓住她手臂,“離他遠一點!”

“我只是來看看他長什麽樣子。”她說,“就是你說的大壞蛋。”

“馬上進屋裏去!”

“好啦!好啦!你不要這麽緊張啦!”她掙脫開來,正要轉身往回走,臨走還回過頭來看我一眼。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不過倒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馬許先生不是說她很害怕,還說怕到睡不著,說被我們嚇得不得了?剛剛她卻一點都不是那樣。

“我警告過你。”馬許先生說,“難道沒有?”

有是有。

“要是我看到……”

結果他說不下去了,到底要說什麽?如果我看到你跟她講話?站在這裏像塊石頭,任她挖苦你?

“我告訴你,這樣不行。”他說,“不說廢話了,你畢竟不想每天來這裏挖土吧?”

我不看他,眼睛盯著艾米莉亞,她現在站在拉門邊,也在看我。我抓起鏟子繼續往下鏟。

“好,很好。”他說,“如果你硬是要這樣,你就挖吧!這一頭挖了個坑是吧?我等著看,看你挖到另一頭會怎樣!”

他轉身離開,接著又停下來。

“你還有一個小時,六十分鐘,一分鐘都不能少。就是這樣。”

我擡起裝滿泥沙的鏟子,倒進旁邊的推車裏。

“最後一次機會,我是認真的,我知道講過很多次了,不過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你馬上給我進屋裏去,名字寫給我,這樣就沒事了,聽到沒?就是這麽簡單。”

我的反應是……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怒氣,我通常不會這樣,其實是從來就沒有,或許是在大熱天花了一個下午挖土的關系。總之,一個穿緊身短褲的有錢中年混賬說要給我機會,說到第七次,我終於受夠了。我伸出左手比了個手勢,右手比了另一個,接著兩手靠近,好像要把整個動作丟在他臉上——那是手語的“幹”。沒錯,用講的更快,用寫的也可以,不過學了五年手語,要是真學到什麽,就是如何高雅地罵臟話。

我接著轉身背對他,把推車推到樹叢邊。

“什麽意思?”他在後面大吼,“你剛剛什麽意思?你這天殺的怪胎!”

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也沒看到艾米莉亞。接下來的一小時,我不斷打量房子的動靜,可是她還是沒出現。

四點鐘結束工作,我就走了。一路上不停回想她的樣子,到家以後馬上沖去畫畫,想把那張臉畫下來。要用記憶畫畫我很擅長,那畢竟是我的“特異功能”,起碼馬提先生就是這樣講的。畫的時候先從基本的輪廓開始,然後其他的細節都會一一浮現。

今天我卻辦不到,這是頭一次畫不出來。我畫個不停,畫壞了,紙揉掉再畫過。我告訴自己,你太累了,連眼睛都快閉上了。最後只好放棄,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差點沒想去死——背部僵硬,根本動彈不得,整個人只能滾下床,兩腿酸痛,手臂更痛,不過這一切都比不上兩手的疼痛。

我的手根本握不起來,也沒辦法伸平。後來去沖澡,熱水打在水泡上,痛得我差點跳起來撞到天花板。

穿衣服的時候,我找到一雙舊的帆布手套帶在身上,起碼現在還不算太晚吧?大伯看了我一眼,差點當場昏倒。

“他們到底是怎麽折磨你啊?”大伯說,“臉曬成這樣,跟龍蝦一樣!我現在就要打電話給那個笨蛋監護人!媽的,我打給法官!”

我一把抓住大伯的肩膀,這舉動讓他大吃一驚。我抓著他拼命搖頭,讓他什麽電話都別打,這樣我才能回到馬許家去。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再見她一面。



“你遲到了,跟我來。”

對啦,對啦,我知道要挖遊泳池,只要跟我說你女兒在家就好。

“有人要介紹給你認識。”

他帶我到屋後,有個人蹲在後門旁邊。

“這是藍道夫先生,是鎖匠。”馬許先生說。

鎖匠先生站了起來,頂頂棒球帽的帽檐算是打招呼。

“馬許先生告訴我你把鎖撬開了,上面一點刮痕都沒有,所以我說是防屁。”鎖匠說話帶點東歐口音,“放屁”還說成“防屁”。

“怎麽樣?要不要弄給我們看你是怎麽開的?”馬許先生問。

我兩手一擺,不要,我才不要。

“一定沒鎖啦!”鎖匠說,“我說對了吧?後門沒鎖,你才進得去。”

我應該就這樣算了,可是我卻搖搖頭打手勢,兩手像在撬開不存在的鎖。

“少來這套!”鎖匠說,還對馬許先生眨眼,“你怎麽可能會開鎖?就算是我,也要花好幾分鐘才有辦法。”

“讓他示範好了!”馬許先生說,“讓他秀一下吃飯的絕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