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笑的男人

範尼斯大街是一條很短的街道,與外界唯一的聯系,就是那破舊的拱頂門。大街兩側緊挨著的兩棟老式公寓大樓,向中間緊緊擠壓著街道。面前是幾輛警車,一輛救護車,以及街道門口的一群人。

加維甘探長向著門口車旁的警官簡潔地下著命令,奎因扭開了手電筒,照著門。我們順著奎因手中的光線,向前走著。

順著路,右側是一棟大房子,窗戶裏沒有透過一絲光線。左邊是兩棟房子,一棟是老磚式住宅,還有一棟,就是36號,三層紅磚小樓。

從36號半開著的門射出一片長方形的光,斜照在石塊台階上。門左側是一扇大型落地法式窗戶,兩種足跡停在門口,進了房間,其中一組腳印又從房間裏出來,很奇怪地通向了窗戶。在陽台下,足跡停住了。

博克手電筒對著窗戶照著。看得模糊不清,但窗戶的確是被弄壞了。窗簾後面仿佛有什麽奇怪的聲音。

“看來我們得從窗戶進去,”加維甘說,“但小心不要弄亂了這些痕跡。”

裏面的聲音停住了,窗戶向裏敞開,一個男人的身形在黑暗中站立著。“不用擔心那些痕跡,那是我們自己人弄的,”他說。

“哦,原來是你啊,葛裏姆,”加維甘回道。

他跟我們每個人都握了一下手,接著我們從窗戶進入了房間。

馬裏尼和我跟在探長的身後,小心地走到翻倒的桌子旁邊。地上是打碎了的花瓶式台燈,燈絲還發著微弱的光。

窗戶前的長沙發邊,背對著我們的,是四個男人。其中三個是警官,第四個是醫生。加維甘從沙發的一頭開始,停了一下,低頭在看著什麽藏著的東西。我和馬裏尼也停在那兒,彎腰看著。

一開始,我只看到了一張臉,但一看到,我就沒法移開視線。這張臉呈深茶色,角邊眼鏡歪斜地架在尖鼻子上。小胡子,發亮的頭發,臉上恐怖的肌肉形狀。我們不久前已經在某張臉上見過。嘴大張著,舌頭突出,看起來像是還在努力咽最後一口氣。嘴唇後翻,牙齒咧著,仿佛在獰笑。

但最引起我們注意的,還是屍體的位置。屍體背部著地,平躺著,四肢伸展,腳朝向壁爐的方向,跟薩巴特屍體的方位一模一樣。屍體的衣服破亂不堪,看起來死前是經過了激烈的掙紮。膝蓋部位的褲子被撕了一道大口子,打扁了的大禮帽,躺在旁邊的地板上。

我盡力移開自己的視線,胃裏感覺怪怪的。

加維甘問:“誰發現的屍體?”

葛裏姆從我的身後回答:“是我。”

“這是誰?”

“我不知道。還沒有檢查他的口袋,警長說你還在路上,因此叫我們保持原樣不動。”

加維甘看著馬裏尼。“你認識?”他問道。

馬裏尼盯著屍體,什麽話也不說。最後,他緩慢地搖了搖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接著突然轉身,觀察著地上的碎片。

我看了看房間的其他地方,接著意外地看到後面還站著第六個人。他是一個看起來鬼鬼祟祟的小個子男子,他臉色蒼白,頭發沙色。他坐了下來,好奇地盯著馬裏尼的背後看。

加維甘也看到了他。“那是誰?”他問道,指著他,就像看到推銷員一樣。

“他說他叫瓊斯,”葛裏姆回答說。

馬裏尼看到那個男人,眼神裏帶著驚異。他看起來想要說著什麽,但葛裏姆先說話了:“當我們破門而入的時候,他跟我在一起的。”

探長單膝下跪,仔細檢查著屍體。我又繼續環視著房間,這房間非常大,有二十-四十英尺大,兩個玻璃櫥櫃立在房間的盡頭,裏面架子上擺滿了金屬或木制的鎖、鑰匙、手銬和腳鐐。對面的墻上,兩扇窗戶之間,擺著一件奇怪的東西——一個真人大小的土耳其穆斯林裝束的人偶。它雙腿交叉,坐在一個像桌子的低櫃的後面,嚴肅地看著低櫃頂。低櫃面向我們的方向有無數扇門。我們走近,發現那低櫃頂是一個國際象棋棋盤。人偶左手的手指伸向主教棋子,右手捏著一個很長的煙鬥。

墻上老的海報已經褪色了,但看起來仍然讓人興奮,這裏有許多魔術表演的海報,也列著許多偉大的魔術師的名字:布雷斯勞,皮內特,胡迪尼,安德森,亞力山大,德克羅塔,何曼,克拉,胡定,瑟斯頓。最大的一張海報,懸掛在壁爐上方,上面畫著的,是杜法羅和他的中國水牢逃生魔術。

探長從屍體邊站了起來。“好了,葛裏姆,到底前後是怎麽回事?”

葛裏姆開始快速地講著,眼神卻滿是不解。他對於目擊到的事情,語氣非常肯定,但看起來卻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和警長派了輛車過來找杜法羅。他們調查之後,說不在。於是我被不遠的查理街警局調來附近巡邏,等到他出現就立即報告。十點我到的時候,剛開始下雪,一切都很平靜,直到十點半的時候,這個家夥,”他指著瓊斯【校注:實體書中此處為梅森,根據上下文改為瓊斯。】說,“走了過來,我等著,直到他掏出鑰匙,插進鎖孔。我上前說:‘等一下,杜法羅先生。’然後追著他走上台階。他說:‘對不起,杜法羅看起來不在這兒,你繼續等著吧。’他進入了房間,打開了燈,接著想當著我的面關上門;但我跟了進去。他開始發脾氣,說這不是他的房子,他不能讓我進來,讓我滾蛋。我對他說:‘對不起,我已經進來了,而且,如果你不是杜法羅,你怎麽會在深夜的這個時候,用他家門的鑰匙開門進來?’等到他能夠回答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