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瑞麗和嬰兒車事件(第3/4頁)

空氣中響徹著一聲聲的叫喊。

“啊——!”

隨著嬰兒車飛快地沖下山坡,被震得骨頭發麻、深感刺激的艾德琳開心地尖叫著。

突然,她停住了,顯然發生了什麽事。

嬰兒車的一只輪子撞到了泥地上凸起的一塊石頭上。金屬和石頭的摩擦爆出火星,嬰兒車頓時改變方向,沒有朝山下走,而是在陽光下飛到了空中,輪子朝天。車子在空中靜靜地劃出一道弧線,然後重重地摔在隆起的地上,發出一聲驚心的動靜,有東西碎了。艾德琳興奮的叫喊在空氣中回蕩之後,一切突然都安靜下來了。

埃米琳跑下坡。朝著天空的那只輪子被撞彎了,輪子的一半都扭曲了;另一只輪子還在轉動,不過轉得很慢,所有的急迫感都消失了。

一只白白的手臂從變形的黑色車身中伸出來,以一個奇怪的角度靠在滿是石頭的地面上。手上染有紫色的樹莓汙跡,還有許多薊造成的刮傷。

埃米琳跪下來查看。變形的車身內漆黑一片。

但是還有動靜。一雙綠眼睛回望著埃米琳。

“轟轟!”她說,然後笑了。

遊戲結束了。是回家的時候了。

除了故事本身,溫特小姐在我們會面時很少說話。起初幾天,我到達藏書室時還會說:“你好嗎?”但她只會用幾近生氣的口吻說:“在生病。你好嗎?”仿佛我是一個傻瓜才會那樣問。我從不回答她的問題,她也不指望我回答,於是交流很快就結束了。我會提前一分鐘悄悄地走進房間,在爐火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從包裏拿出筆記本。接著,她會不說任何導言,便直接開始從她上次停下來的地方繼續把故事講下去。這些會面何時結束並不是由時鐘來控制的。有時候,溫特小姐會一直講到一段情節自然結束。她會講出最後幾個詞,她的聲音停下來時會有一種明白無誤的終結感。隨之而來的安靜就像一個章節末尾的留白那樣明確。我會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最後一段記錄,合上封面,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離開。在另一些時候,她會出人意料地停下來,在一幕場景的中間,有時是一句話說到一半,我會擡頭看看她因為忍耐而抽緊的蒼白臉龐。“我能為你做點什麽嗎?”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時曾問過。但她只是閉上眼睛,示意我走。

當她對我講完瑪瑞麗和嬰兒車的故事,我把鉛筆和筆記本放進包裏,站起來,說:“我要離開幾天。”

“不行。”她很嚴厲。

“我恐怕必須要這麽做。我原本只打算在這裏留幾天,但我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周多了。我沒帶夠長期逗留所需的東西。”

“莫裏斯可以帶你去鎮上購買任何你所需要的物品。”

“我需要我的書……”

她向我示意她藏書室裏的書架。

我搖搖頭。“抱歉,我真的必須走。”

“李小姐,你似乎認為我們擁有世界上所有的時間。也許你有,但讓我提醒你,我是一個很忙的女人。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要走的話。到此為止吧。”

我咬緊嘴唇,一度覺得受到了威嚇。但是我重整旗鼓。“記得我們的約定麽?三件真實的事情。我需要做一些調查。”

她猶豫了一下。“你不相信我?”

我不理會她的問題。“三件我可以核對的真實事情。你向我承諾過。”

她生氣地咬緊了嘴唇,但她同意了。

“你可以周一走。三天。不能再多了。莫裏斯會送你去車站。”

我正整理謄寫瑪瑞麗和嬰兒車的故事時,有人來敲我的門。還沒到吃飯的時候,所以我有點驚訝;朱迪思之前從未打斷過我的工作。


“你到客廳來一下行嗎?”她問,“克裏夫頓醫生來了。他想要跟你說幾句話。”

醫生抵達時我就看到過他,我走進客廳,他站了起來。我不太擅長與人握手,他似乎也沒打算向我伸手,這讓我很高興,但這也讓我們不知道該如何開場。

“我聽說你是溫特小姐的傳記作者吧?”

“我還不確定。”

“不確定?”

“如果她對我說的是實話,那麽我就是她的傳記作者。否則,我就只是一個聽寫員。”

“嗯。”他停頓了一下,“這點要緊嗎?”

“對誰而言?”

“對你來說。”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他的問題很無禮,於是我便沒有回答。

“我想您是溫特小姐的醫生吧?”

“是的。”

“您為什麽要求見我?”

“其實是溫特小姐要我見你的。她希望我能確保你充分認識到她的健康狀況。”

“我明白了。”

他以毋庸置疑的專業口吻展開解釋。簡而言之,他跟我說了正在殺死溫特小姐的疾病名稱、她的症狀、她的痛苦程度以及一天中總共有幾個小時藥物可以緩解她的病痛。他還提到了折磨溫特小姐的其他許多疾病,這些病本身也足以讓她喪命,只是他說的第一種病最為致命罷了。他也竭盡所能說明了該病可能的加劇過程,以及為了給之後的治療留有余地需要控制藥物的劑量,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等溫特小姐實在需要時,才能用足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