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瑞麗和嬰兒車事件(第2/4頁)

反正,當雙胞胎在冬天流連於花園和公園時,瑪瑞麗生了一個孩子。到了春天,天氣剛一轉暖,人們便看見她在花園的繩子上晾小衣服。在她身後,放著一輛黑色的嬰兒車。天知道它是從哪裏來的;農村女人通常不會有這樣的東西;毫無疑問,它是一件便宜的二手貨(盡管看起來十分不錯),被他們家買來以示家中第一個孩子、第一個孫子的重要性。總之,當瑪瑞麗俯身去拿另一件小背心、另一件小內衣,並把它們夾在繩子上時,她正在唱歌,就像一只歡唱的小鳥,她的歌似乎就是唱給那輛漂亮的黑色嬰兒車聽的。它的輪子是銀色的,很高,所以盡管車子又大又黑又結實,它看上去還是速度很快、很輕的樣子。

花園後面向著田野;兩者之間隔著一道樹籬。瑪瑞麗不知道樹籬後面有兩雙綠眼睛正盯著嬰兒車看。

有嬰孩的家庭總是有許多東西要洗,瑪瑞麗是一個不辭辛勞、盡心盡責的母親。每天她都會走出來在花園裏晾洗好的衣服,收晾幹的衣服。她一邊在廚房的水池邊洗尿布和汗衫一邊透過窗戶注意照看放在戶外太陽下的漂亮嬰兒車。每隔五分鐘,她似乎就會沖到外面去調整一下嬰兒車的篷蓋,多塞一塊毯子進去,或僅僅是唱幾句歌。

瑪瑞麗不是惟一一個關注嬰兒車的人。埃米琳和艾德琳也為它著迷。

一天,瑪瑞麗胳膊下夾著一籃子洗好的衣服從後面的走廊出來,發現嬰兒車不見了。她突然停下腳步,張開嘴巴,用手捂住臉;籃子摔到花壇上,圍脖和襪子都打翻在了桂竹香上。瑪瑞麗一次也沒有朝樹籬和矮樹叢那裏張望過。她轉頭左看右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再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心裏越來越恐慌,最後她發出一聲直沖藍天的尖叫,好像能把天空撕成兩半。

與瑪瑞麗家相隔三戶的格裏芬先生從他的菜地裏擡起頭,走到柵欄邊。住在瑪瑞麗家隔壁的老太太思多克斯在廚房的水池邊皺起眉頭,也出來走到門廊裏。他們震驚地看著瑪瑞麗,懷疑平時笑盈盈的鄰居是否真的能發出那樣一種聲音,瑪瑞麗驚恐地回望他們,嚇得說不出話來,那聲尖叫仿佛窮盡了她一生所能說的全部話語。

最後,她說道:“我的孩子不見了。”

此言一出,大家便行動起來。格裏芬先生立刻跳過三道柵欄,挽起瑪瑞麗的胳膊,把她護送到家門口,說:“不見了?他跑到哪裏去了?”思多克斯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她家的後門廊裏,一秒鐘後她的聲音在前花園裏響了起來,她大喊著尋求幫助。

接著,叫嚷聲越來越多:“什麽事?發生了什麽?”

“被擄走了!從花園裏!在嬰兒車裏!”

“你們兩個走這個方向,其他人走那個方向。”

“派個人快去把她丈夫找來。”


宅子門前充斥著各種聲音,一片混亂。

宅子後面一切都很平靜。瑪瑞麗洗的衣服在慵懶的陽光裏輕輕飄動,格裏芬先生的鏟子靜靜地插在翻松的泥土裏,埃米琳胡亂地撫摸著銀色的輪輻,顯得非常高興,艾德琳為了讓嬰兒車跑起來,一腳將她踢開。

她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把它叫作“轟轟”。

她們沿著房子的背面拖著嬰兒車。這比她們想的要難。開始拉時,嬰兒車比它看起來要重,而且她們是在非常不平的路上拉它。田野的邊緣有點傾斜,使嬰兒車與地面形成了一個角度。她們本可以把四個車輪放在一個水平面上,但是新翻的土地比較松軟,輪子便陷進了土壤裏。薊和荊棘勾住輪輻,減慢了她們行進的速度,她們在走過最初的二十碼後還能繼續前進真是一個奇跡。但是她們正在興頭上。她們竭盡所能想把嬰兒車推回家,使上了全部的力氣,而且她們似乎根本沒覺得累。扯掉勾在輪子上的薊讓她們的手指都出血了,但是她們一邊走,埃米琳還是輕輕地哼歌給小孩聽,不時偷偷地用手指摸摸他,還會親親他。

最後,她們走到了田野的盡頭,可以看見房子了。但是她們沒有直接朝房子走去,而是轉向了鹿園的斜坡。她們想要玩玩。她們不知疲倦地將嬰兒車推上最長的那個斜坡坡頂,擺好位置。她們把孩子從嬰兒車內抱出來,放在地上,艾德琳把自己塞進車內。她下巴貼著膝蓋,手抓住車的兩邊,臉色蒼白。她使一個眼神,埃米琳便用盡全力推了嬰兒車一下。

起初,嬰兒車走得很慢。地面不平,那段路的坡度也不大。但是接下去,嬰兒車便越跑越快了。隨著輪子的滾動,黑色的車身在夕陽下飛奔。速度越來越快,輪輻的形狀也看不清楚了。坡度越來越陡,不平的地面使嬰兒車搖來搖去,幾近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