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梅爾文給我的最後期限就快到了。我的手稿已接近尾聲,所以我要去睡幾個鐘頭。等到明天,我再全部寫完,給他帶去。不,應該說是今天,因為午夜十二點過後,鐘已敲了四下。

我已下了很大的功夫寫這本書,每天,我幾乎都是三點以後才能去睡覺。

寫完了,我很高興,因為最近迷霧又帶上了一點兒血色。

我的手術刀就放在我面前的寫字台上,它的唯一需要就是去劃破空氣。這是一件神奇的東西,一個理想的、溫順的、默默無語的幫手,它能夠滿足我的一切欲望。我欠它的很多。在我思緒恍惚的時候,是它給我指明了方向。埃德加·波在寫他的小說時,面前也一定放著這樣一把手術刀。

我重讀了一遍初稿,應該說我挺滿意。我早就夢想著能寫一部小說,一部傑作。現在,夙願已償。為了能給讀者造成懸念,我覺得應該到了最後再來揭示魔鬼傑克的真實面目。但是,這並不容易做到,因為書裏我曾反復強調過我所具有的那些心理特征而這些心理特征已暗示了我就是兇手,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我殺死母親的晚上那眼前的一片血色,我對神秘的事物的著迷,我主攻的外科學;我在喬裝改扮方面的天賦,我對懷特查普爾的了如指掌,我的敏捷,等等……另外,我如實地敘述了所有的事件以及我在故事每一個階段的想法。你是否還記得我剛剛離開科拉不久,卻發現她是妓女的時候……跟我母親一樣的妓女……我失去了理智的時刻……我周圍一片血色的時刻……魔鬼傑克誕生的時刻。

為了避免羅嗦,我只談了圍繞魔鬼傑克的兇殺案的主要事情,全講清楚,即便兩大卷也寫不完。別的不說,有一段查爾斯·沃倫的警犬的故事。警察本來希望能夠在這些狗的幫助下追到兇手,這不難理解。這件事讓我笑得流出了眼淚,而且不僅是我一個人這樣。這些勇敢的狗被帶到懷特查普爾,剛一松開,它們就像離弦之箭,飛奔而去。第二天,報紙刊出消息,查爾斯·沃倫的狗已經失蹤,對提供其下落線索者將酬以巨額獎金。獎金竟然不是為了追查兇手的,而是為了找狗的。在倫敦,這曾是轟動一時的笑料。

這位警事專員的方法與我的南轅北轍。此人對我過去的成績懷有極端的嫉妒心,所以不放棄任何可以讓我喪失威信的機會。我們互相都看對方不順眼。我在這篇故事裏講到了他,這僅僅是為了強調敝人是如何把他推上峰巔,又讓他一落千丈的。

8月份時,萊西姆影院推出新片《傑基爾大夫和海德先生》。故事主要描寫了一個具有雙重人格的人:一個完全正直的人,在夜幕深垂之時,就變成了魔鬼。這是一個引人入勝的題材,無疑會激發許多作家的靈感,但是,魔鬼傑克卻完全不屬於這種情況。

是我殺死了波莉·尼克爾絲、安妮·查普曼、伊麗莎白·斯特萊德、凱瑟林·埃多斯和瑪麗·凱利。當時,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幹什麽。可以說,我的行為讓人們看清了懷特查普爾的極端貧窮,那是位於城市中心的新的傷口。現在,那些英國貴族們無法再對此熟視無睹了。但是,可別上當,魔鬼傑克的手術刀絕不是為了這個目的。

我一直愛著科拉。我一度也曾想過要讓她變得“純潔”起來,但我卻無法改變命運之神這個小小的“傑作”。她悲慘的生活一定也會很快結束。我知道,她很快就會順從我,我要把她引見給爸爸。

我越是想這個問題,就越是肯定我們的生活是一個艱巨的考驗,這是為了向我們證明無論是什麽都無法摧毀我們的愛情,那種完美的結合,那種兩個極其相似的靈魂心照不宣的默契。青少年時代,這兩個靈魂就痛苦地體驗了這種默契:她殺了一個惡棍,我殺了因淫蕩而面部憔悴的母親,永遠地玷汙了一個孩子對母親唯一的甜蜜的回憶。無意識中,我已經注意到科拉那神秘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隱隱殺機,那神秘的目光映照著我內心中潛藏的瘋狂,重新勾起曾讓她墮落和發瘋的那段回憶。是的,從一開始,我就理解了她,但我並沒有意識到,她也是如此。一條無形的紐帶把我們連系在一起,而且將會永遠地把我們連系在一起:我們倆都是兇手。

我殺死了母親,日後還要殺死許多其他女人。她卻給我起了“藍胡子”的綽號,這真是偶然嗎?

還有最後一點需要說明:科拉得以使自己在夜間消失的詭計,以及魔鬼傑克無法落網的訣竅。簡言之,就是隱形術。

但是,歸根結蒂,這種所謂的隱形術真的存在嗎,我特別說過有隱形術嗎?魔鬼傑克的方法和科拉的方法是一回事嗎?這種招術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采用嗎?不,我從沒有直截了當地說過這種話。當然,我倒是暗示過一種巧妙的、極端簡單的隱形術,我感到它在強烈地吸引著我,我無法抑制住要讓別人相信存在這種方法、這種神奇的秘訣的強烈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