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摔死自己的兜子(第2/11頁)

  落霞山臥佛寺背江朝南,西山東林,寺前是一道矮坡,草木稀疏。不過這稀疏的草木間倒是建了些竹亭、草堂,擺設了些石桌、石凳,香客、遊人歇息其中倒也愜意。

  全寺分兩部分,佛堂大殿全集中於南邊,這部分地勢較高。北面是方丈、僧舍、經樓,這部分比較低矮。過了北面這片建築群,便是寺廟的後門。後門連接一條直到江邊的小道,可以讓乘船拜佛的香客直接從此進入寺內,免得再繞道前山。

  從理論上來講,臥佛寺的位置和建築格局既不符合風水學的擇吉之道,也不符合世俗人倫的人情之道。

  首先它的位置並非山抱水環,也不在山體正峰之上,而是位居連亙的偏峰低嶺上,這在風水上為不取正偉。寺廟供奉佛家最尊之處,佛光普照,福澤眾生。但寺廟背後卻為佛祖慈悲留給陰生的地界,可偏偏此處有江水為阻,為陰晦氣聚集不散的局相。正前方的矮坡雖不算高,但是也已超過了寺門登階,而且呈橫攔狀,是為近案頂咽、氣不能舒的局相。

  以上這些為不合風水之道。而從寺廟後門進入的一條道路,必須經過後面的僧舍才能前往佛殿。雖然是方便了從江上水路而來的香客,但是女性香客從寺廟後舍經過,難免會被狎穢者胡言亂語。此為有悖人情之道。

  其實在修建此寺廟時有懂風水、人情的高人提出過類似問題,但當時積緣募化修建此寺廟的高僧上覺解釋道:“各種處修各種法。我寺供奉臥佛,臥佛朝天,天只一個,無風水之別。臥佛望天,思心如天空,不問人情。”

  韓熙載日常都在朝堂行走,久未到這種有山、有水、有佛性的地方來了。看著青山秀水心情舒暢,所以離得寺廟大門還很遠,就下了轎子自己步行。

  王屋山依舊坐在一乘雙杠小轎裏,但那小轎一直緊跟韓熙載一步不掉,由此可見擡轎的兩個人並非一般的人。轎簾全拉開著,王屋山一張俏臉不時探出轎子,表情悠閑像是在看風景。但如果真的只是在看風景的話,那她就不是王屋山了。

  韓熙載和王屋山此次前來並沒有預先通知廟裏,兩個人便服輕轎,除了轎夫和貼身傭人,只幾個信馬由韁的府客同行。韓熙載府中所養家丁、護院都已然是江湖招募、軍中精選的厲害角色,那這些被奉為上賓的府客,他們的身份、江湖地位、身具的絕技就更不用說了。

  到了寺門口,韓熙載的手下這才拿著名帖去往知客處,報知戶部侍郎韓大人前來進香。

  寺廟中平時常有官員前來進香,僧人們也見得多了,所以並不慌亂,全按部就班以平常時的規矩接待。大知客出來迎接,眾知客僧準備香茶、素點,手下童兒則往寺後去通知方丈。

  王屋山隨著韓熙載拾階而上,邁步走進山門。但是在這山門口她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為就在走入山門的過程中她覺出一絲異常來。

  站在山門口,王屋山目光四爍,想把那一絲異常尋找出來。

  她沒有察看那些和尚和偶有經過的香客,因為這些人自有他們帶來的那些府客和親信防備著,就算異常也難以異動。她察看的是山門、院墻、門口塑像,因為覺察出的異常不是活的,而是死的、固定的,像是某種構築,更像某種坎子行(1)的坎扣設置。

  王屋山原地轉了幾圈,卻始終未能將感覺中的異常找出來。而這時大知客已經引導著韓熙載往寺裏面走,先請到了知客處奉茶。王屋山眼見韓熙載已經進去,便趕緊跟隨在後面。這是刺客行的經驗做法,既然找不出異常來,那麽離開有異常的位置就是最為明智的選擇。而且某些異常感覺很可能是故意留下的,是刺局裏的誘兒,讓保護刺標的高手覺察並進行追查,從而疏忽了對刺標的保護。所以刺行中的高手在面對一些不能準確辨出的異常時,好奇心、好勝心都會放淡,只是將自身防護進一步加強。

  到了知客處門口,王屋山在背後拉住韓熙載,很小聲地說了句:“免去一切僧俗客套,直接找慧憫大師。”

  慧憫大師不用找,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他肯定會在藏經閣裏。韓熙載也不用知客僧和僧童前去通知,直接和王屋山帶著手下徑直朝後面藏經樓走去。

  半路上他們遇到了方丈慧世大師。慧世大師雖然是個方外之人,但經常接待進香的達官貴人,所以不止一次聽到過韓熙載的名頭,知道他是朝廷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慧世大師見到韓熙載後不敢有絲毫怠慢,主動邀請他去方丈室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