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淩碎霧第三十八節 壑難過(第3/4頁)



即便如此,沒有哪只狼駐足不前,它們在經過魯一棄身邊時甚至還扭頭聞聞他斷腕處的血腥氣。是的,雖然它們的速度並不快,亦躊亦躇地往前顛著步。但步法和節奏都控制得很一致,明顯是受過很好的訓練。狼群排列的位置也很講究,雖然不能馬上辨別出是哪種排列陣法,至少可以看出,它們要是一同撲出的話,不會相互碰撞阻礙。上方小窟窿中鉆出的幾頭狼沒有尋找路徑下來,而是凝固成一副預備縱躍的姿態,如同雕塑一般。

白老頭也像雕塑一般,一個拄著大弓的雕塑。

哈得興不像雕塑,卻也不比雕塑好多少,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他嘴裏在反復嘟囔著:“狼來了!沒攔住!獸王沒攔住!連獸王都沒攔住!……”

鐵匠聽見哈得興的話了,他緩慢轉過身來,高聲斷喝:“當然攔不住!他是獵神!獸王也沒用!”

聲音在斷裂開的山體中回蕩,久久不散。鐵匠堅定的目光中有些許瑩光,他沮喪的表情中又多出些悲傷。是的,雖然他的話說得豪氣萬丈,但他心裏也很清楚,獵神郎天青和獸王熊山平就如同天敵一般,他們是最佳對手,他們之間的相互了解甚至超過親兄弟。狼群來了,獵神沒有出現,獸王沒有出現,說明什麽?難不成一場火拼就剩這幾個活物了?獵神不會已經……

鐵匠的斷喝讓魯一棄一下子知道了許多事情:對付三大弩時的幫手是誰,那是個被稱作獵神的高手。他是誰給約請來的,當然是鐵匠。鐵匠用雪底留灰的法子就是在給獵神引道。鐵匠不知道女人皮子的內容一樣可以在前面帶路,是獵神知道大方向後,用狼和狗在前面尋對家留的痕跡,再給鐵匠留下記號。還有鐵匠的那雙很好的皮靴子……

如果獵神來了,魯一棄可以與他再次合作,像對付三大弩一樣,再來個雙槍對飛矛。原本鐵匠心中就是這樣盤算的,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狼群一出現,人們下意識地都在注意狼群,都在關心獵神和獸王。所以就連溶漿已經快上升到裂溝的邊沿了,都沒人注意到;所以瞎子和獨眼偷偷往哈得興那邊逼近了半步,也沒有人注意到。

當然更沒人會注意到鐵匠任火旺,不斷在膨脹伸展自己身軀的任火旺。因為這種身體的變化只有鐵匠自己知道。

那一刻,鐵匠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伸展,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可以伸展得如此高大,他仿佛也體會到這高大身體中蘊含的能量。這能量中包含著勇氣,包含著信心,包含了義無反顧的決斷,包含了視死如歸的從容。

鐵匠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身體的伸展是屬於哪種範疇,意念還是冥想?但他卻知道自己必須獲取伸展後的這些能量。因為獵神沒有來,因為有一些事情現在必須由他去做,比如和魯一棄合作對付那個渾身白色的老頭,亦或直接由自己去對付那老頭。

白老頭沒有動。

狼群漸漸地逼近,逼得很近,近得可以聞到狼口鼻中噴出的腥氣。他依舊沒有動。

但是他已經感覺到腳下石頭傳來的熱量越來越厲害,簡直有些難以忍受。

連白老頭都有難以忍受的感覺,那些赤足踩石的狼群就應該更加受不了。受不了就會匆忙間有所行動,人是這樣,更何況思想不周全的狼。

領頭的青背白尾狼發出一聲低沉而短暫的咆哮,隨即狼群在瞬間縱飛而起。

走到巨石塊上的那幾只狼像數葉般飄起,望老頭白色的身影纏裹過去。石壁上方呈縱躍的姿態的幾只狼也同時飛出,誰都不能想象,這些狼身形竟然像空中滑翔的雀子,直往白老頭頭頂覆蓋而下。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白老頭動,可以肯定的是魯一棄沒看到。

白老頭的動作已經快得讓他的感覺都撲捉不到。在他所有的感知器官中,只有狼群在動,在分散,在解體,在粉碎,在血肉飛濺。而老頭就在這些碎物中間依舊佇立不動。

巨石上沒有留下一根狼毛和一滴狼血,更不用說白老頭的身上。破碎的狼群全落在巨石之外,在下面的溶漿面上化作幾縷清煙。

鐵匠的面色就如同他打鐵用的砧鐵一樣灰沉,這些不是普通的狼,如此群起撲出,是博命的最後一擊,這種情況只有失去主人的狼群才會這樣做。於是在一種復雜的感覺中,他再次聳挺了一下脊梁,繼續暗暗體會自己身體的伸展和膨脹。

“必須過去,不然會沒命。”鐵匠已經許久沒有說話了,終於說出的話還像獨眼一樣簡潔。

魯一棄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樣的話語不需要回答。因為說的是大實話,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