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披霜沖雪第十節 亂紅飛

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無即是有,有即是無。

那麽佛心是否就是賊心,賊心是否也就是佛心呢?

晚了,他們都晚了,瞎子已經如一面飄拂的旗幟在淩空搖擺著,如鬼魅,如神仙。

當然,他不是鬼魅也不是神仙,他是踩踏在一根細長的繩索上面,那繩索一頭繞在巽位右側兩丈一高的太湖石上,另一頭繞紮在廊柱之上。繞在太湖石上的繩頭是一只飛蛾,緊緊扒附在石面上。

“飛蛾索”、“平步青雲縱”,這時索兒上人才是真正的西北賊王。

距離那太湖石還有幾步距離,憑空突然一張網兒從乾左位向瞎子撒去,那不是一般的網,那是一張閃爍著無數銀片、倉啷作響的一張網。

魯承祖知道,那是一張柔絲精鋼制成的網,一張布滿鋒利刀片的網,一張可以將鱗甲滿身的蛟龍絞碎的“絞龍網”。

“絞龍網”上刀片的倉啷聲也讓瞎子知道,他正處於一個命在頃刻的險境,本來他以為要到踏上太湖石才會有生命之憂,所以他調節好一切狀態準備接受那一刻的較量,沒想到,這一招提前來了,對家把坎子的扣兒靠前系了。

為什麽會提前?啊,對了,肯定是為了不給他機會靠近太湖石。大概是由於上次讓他和魯老大逃出生天的緣故,對家也知道不能在障目物上給留下記號。

網到了,瞎子卻突然一個踩空,身體直往下掉去,就在整個身體都已掉在“飛蛾索”下方的時候,他左手一把抓住索兒,一下停住下墜身體,索兒似乎有些彈性,被他的體重猛的一墜,往下繃成一個拉緊的弓弦形。於是那網貼著那拉緊的索兒橫飛過去,沒碰到人,也沒碰到“飛蛾索”。

下墜之力消失,索兒向上彈起,瞎子借著彈力又騰身而起,立於索兒之上。

他又前行兩步,乾左位突然又一張網向他飛來,這次的聲響他聽得更加真切,但他的反應卻比第一次慢多了,是因為這在意料之外,他沒想到還有第二張網,他更沒想到的是第二張網依舊來自於同一個方位——乾左位。

他只有把身體騰躍而起,躍得很高,就象一只蒼鷹。

他躍起的方向不是向後,他似乎沒有試圖逃過那網的裹纏,當然向後躍也不一定能逃過。他是反向而行,直撲向那網,躍起的同時,手中的盲杖也掄起、掄圓,劃起一扇黑風,直向這張“絞龍網”砸去。

一陣金屬的碰擊聲,鋼網轉向落向瞎子的腳下,一下子就裹纏住“飛蛾索”,只覺得網外有拉力一扯,“飛蛾索”被網住的那一段全被絞碎。

瞎子借盲杖的一砸之力,身體又憑空騰起一尺有余,並且借助了“絞龍網”橫推力道,讓輕飄的身子如掠低撲食的鷹,飄向側面坎位的太湖石。但他無法落向那石頭,因為他的一砸之力已盡,因為“絞龍網”橫推的力量不夠,他只有右腳勉強能夠到石頭的側面。

這時,瞎子那“平步青雲縱”的功力就徹底顯現出來,只見他右腳不踏反踢,這一踢之下,他的身體便橫過來飛向巽位丈二的太湖石,他知道力量不夠所以他想利用坎位丈七和巽位丈二的落差登上太湖石。

一個瞎眼的人竟然在淩空之際還把方位拿捏得如此之準,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乾左位飛過來第三張網,一道坎兒竟然有三個扣兒!也不知是否還有四扣、五扣,這坎面的布置太不合常理。巽位與乾左位離得更近,這網飛過來的聲響更清晰,瞎子再也無法躲避了,一是因為他根本沒想到還會有網,就算有也不該還是在乾左位;再一個這時的他確實是身無余力了,特別是對乾左位方向,他已經完全是呈空門狀態,他已經無所憑借再次聚力逃過那網的裹纏,他甚至連砸向下方的盲杖都還沒來得及收回。

於是那邊傳來的是一陣瞎子的慘叫,於是空中撒落一蓬血雨,那鮮紅的血雨在嶙峋的太湖石上噴繪成一朵綻放的煙花。

瞎子被那網纏裹成一個團狀,隨後摔入了水池,一時間水花四濺,水波湧起,整個池子都在起伏,猶如一塊抖動的深色緞子面。

瞎子並沒有死,他還在慘叫和掙紮,水池不深,所以他本能地想站起來,他不想被悶在水裏。

水波未平息,水面上又劃起許多細水紋,猶如緞子面上流線形的圖案,直向瞎子圍繞、聚集過去,瞎子的慘叫更急促了,掙紮更猛烈了。

水下有東西?是,水下當然有東西,雖然不知是什麽東西,但肯定是可怕的東西。他們正在攻擊瞎子,攻擊一個裹在布滿刀片的鋼網中的盲人。

回廊裏的三個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瞎子的慘叫聲好象是他那枯瘦的、長著尖銳指甲的手,緊緊揪住他們的心,把他心往下使勁在扯、在拉,讓他們覺得心很疼,胸口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