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5頁)

快到莫納什了,在與迎面駛來的車會車時,我減弱前燈的亮度。對面的車駛過之後,我才意識到夜晚是多麽明亮。我把車子停靠在路邊,關掉燈。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銀色的月光之中。

跨出車外,我輕輕地把身後的車門掩上。我向後倚在車上仰望天空。幾乎是在頭頂的正上方,一輪皎潔得令人驚艷的月亮在天穹中央發出熠熠的光芒,清朗的天空宛如一塊玻璃,月亮被巨大的、薄霧似的暈圈包圍著。在月亮和由冰物質組成的光暈之間澄澈的區域只有一個物體——一顆孤星。我記得瑪格絲·卡尼有一次在課上跟我們講,在裝點布魯·納·波因尼的石塊設計圖案中,有一種被認為是月亮位於中心,周圍圍繞著由冰物質組成的光暈——這恰恰是我現在所觀察到的。

一想到不同事件之間有多少隨時間流逝了,我就有一種暈眩的感覺。東方三賢者從波斯出發,前往伯利恒尋訪耶穌的誕生。而距此三千多年以前,就有觀測者仰望星空,為紐格蘭奇進行天文計算了。這意味著:博因河谷的農民與三位智者之間的時間差大於三位智者與我之間的時間差。然而,就在河對岸——就是那些農民的神廟,至今還完好無損……我感到自己與更偉大的真知灼見不遠了,但卻與之失之交臂,把我留在那裏想著三位智者的故事。

這是有道理的。我想那三位占星家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間出來,當時,肯定不乏可供觀察的恒星和月球現象。夏天,我們觀察風景;冬天,我們仰望星空。

然而,基督降生的故事除了其迷人的光環之外,三位智者的旅程還有其陰暗的一面。他們在拜訪希律王時,曾提醒他,一位國王即將誕生,因為他們已經看見了代表這個新生兒的星星。這就間接地導致了“屠殺無辜”的發生。作為禮物的沒藥樹脂——是當時屍體防腐劑的主要成分之一——使人聯想到最後一個嬰兒。加斯帕、梅爾基奧和巴爾薩紮三賢者亦是預言死亡的先知。在馬路對面的沼澤地裏,具有防腐性質的沼澤液體使莫娜和她的孩子被保存下來。而我就像一個現代的希律王,現在開始希望她們永遠不要被發現。已經有兩人為此事搭上了性命,而且這個逍遙法外的兇手至今仍對我虎視眈眈的。

我穿過結有霜凍的路面,路面閃閃發光,仿佛是銀河跌落在地球上。據說水之女神波安做作白色的奶牛,在天上潑灑牛奶,結果形成了一條寬大的星河。我倚在大門口看著下面的土地。借著月色,我看見到處都是結了霜的草叢,但是大部分土地卻像一個黑色的大坑,什麽也看不見。它似乎有一種吸收光線的能力,就像黑洞一樣。

我真的是在眺望一個“慈林”墓地嗎?還是我過於豐富的想象力欺騙了自己。但是我看到了證據:兩具典型的“慈林”墓地占據者的骸骨——莫娜和她的畸形嬰兒。還有一個關於“努比亞人”的似是而非的解釋——就像我考慮莫娜一樣,如果允許我考慮一段時間,我想“努比亞人”生前應該生活在基督時代,是客死在鄉下的一個陌生人,因為沒人知道他的宗教信仰,最後卻被埋葬在離他最近的“慈林”墓地裏。

我的目光越過黑洞洞的田野,看到遠處博因河像水銀一樣流淌著。再遠一些,是月光照耀的山頂。紐格蘭奇似乎在向外釋放著幽幽的熒光。我不明白為什麽布倫敦·奧哈根會鬼使神差般地來到圓丘後面的田野裏,據說他下決心要找到殺害他姐夫的兇手。距離問題似乎再一次顯出它的重要性。紐格蘭奇離我站的地方不到一公裏,但是距離大路卻有十五公裏之遙。紐格蘭奇修道院就位於我身後幾百米處的山梁上。

我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就是順流而下的魚梁發出嗖嗖的低語聲。寒風中,偶爾傳來光禿禿的枯枝斷裂的聲音。這時候,我意識到旁邊還有人。我舉起拳頭,驀地轉過身去,幾乎撞在菲尼安的臉上。

“該死的菲尼安!”我大聲喊道,“你明明知道附近有殺人不眨眼的兇手,還來鬼鬼祟祟地嚇唬我!”

他咧著嘴沖我一樂。“對不起啦。我要撒泡尿。”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哇,真壯觀!”然後他沿著路磕磕絆絆地往前走了幾米,來到一顆樹下。

“你們男人就是容易,是不是?掏出來就撒,撒完了走人!”其實,我本人並不反對必要時在野外方便,因為在挖掘現場並不是隨處都可以找到公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