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曲終·人散

二零零四年一月三日。

元旦假期之間,省城飄起了皚皚白雪。雪勢雖然不大,但也給人們帶來了喜慶氣氛和豐收寓意。雪停之後,天地間薄薄地白了一層,整座城市也平添了幾分古樸的韻味。

三天的愉快假期已經結束。天色未亮,環衛工人最先出現在冷清的街頭,他們清掃著道路上的積雪,拉開了各色人等新一年工作的序幕。

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裏,錢要彬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他拿起枕邊的手表看了看,時間是淩晨五點十三分。現在起床似乎還有些早,他想再眯一小會。但合了眼之後,腦子裏卻總是鬧騰騰的,已然找不回睡意。

在錢要彬的計劃表裏,今天本該是個榮耀的日子。可恨的是,這份榮耀現在卻被一層可怕的死亡陰影深深籠罩。

錢要彬並不怕死,要說十多年的臥底生涯,哪一天不是遊走在生死邊緣?在他看來,一個男人要有所成就,就必須具備敢死敢拼的勁兒。為了事業,為了自己的雄心,即便是死也值得。正是受這般力量的支撐,錢要彬才能在常人無法想象的困境中堅守下去,終於熬到了今天的輝煌時刻。如果這時卻又莫名死在一個網絡殺手的刀下,那就太可悲了。

錢要彬想不通自己的名字怎麽會上了那個家夥的“死刑通知單”。那人殺了鄧驊,而自己則進一步摧毀了龍宇集團,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應該是同一戰壕的戰友才對。從收到的“死刑通知單”來看,上面所列的罪名應該和自己制造的那起爆炸案有關。當時自己的目標是阿華,卻意外誤傷了另一個女孩。可這兩個人難道又是什麽好人嗎?以懲罰罪惡為己任的Eumenides為何因此就將矛頭指向自己?

只是他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好,“死刑通知單”既然發出,那名單上的人便注定要面對著極端的險境。錢要彬雖然對自己的實力充滿自信,但他也知道,對手同樣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可怕家夥。

即便是鄧驊這樣的人物也難逃Eumenides的毒手,自己在這場生死對決中又能有幾成的勝算呢?

每每想到這個問題,錢要彬便不由得暗生冷汗。不過在心驚之余,他也會寬慰自己:世事變幻,是無法一概而論的,自己和鄧驊畢竟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環境之中。

首先從運勢上來說,鄧驊遇害前雖然如日中天,但根據盛極而衰的生衍常理,那時其實已近強弩之末,氣運難以維續;而自己則剛剛跨上人生的第一個台階,前方道路寬廣,仕途不可限量,這正是展翅欲飛的時刻,勢頭強勁,不可阻擋。

再從周圍的環境來說,鄧驊生前樹敵太多,表面看起來風光,事實上強大的外壓已經將他逼到了無路可走的絕徑,死於非命其實正是他無可逃避的歸宿,Eumeindes的行動可謂順應天意民心;而自己卻恰恰相反,現在領導賞識,媒體誇贊,民眾更是崇拜不已,一切外因都向著利好的方面發展,在這樣的情況下,Eumenides想殺自己純屬逆勢而為,談何容易?

想到這裏,錢要彬覺得心胸開朗了許多。左右也睡不著了,他幹脆起身下床,走到臥室窗邊拉開了窗簾。

站在二樓向窗外看去,遠處的天際微微有些發白。昨晚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放晴,那溫暖的日頭此刻應該正從地線下慢慢地往上爬吧?

積雪再冷,又怎能冰封住太陽的光輝?錢要彬覺得自已也正是一輪初升的太陽!他已經在地下蟄伏了十一年,現在要破土而出,誰也無法阻擋。

當年省城公安局到特種部隊要人的時候,錢要彬便意識到這對自己是個天大的機遇。如果能在“收割行動”中立下頭功,那必將是仕途上的一次美妙開端。所以錢要彬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個任務。他背負起違紀退伍的名聲,借機混跡於省城黑道。

錢要彬的黑道生涯很快風生水起,並且得到了阿華的信任。可“收割行動”卻因為鄧驊的勢力牽扯太大而難以開展。這時局裏領導有意將錢要彬召回,但錢要彬自己卻執意要繼續潛伏下去。

正如羅飛所料,錢要彬此時的目的已不局限於警方的任務,他開始有了更大的野心。自己能在黑道得勢,而背後又有警方的背景,為何不能像鄧驊那樣幹出一番大事業?正是基於這樣的野心,錢要彬才能在孤獨和落寞中堅守十一年——他在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機會。

鄧驊死後,這機會終於來了。

錢要彬遊說宋局長,將“收割行動”進行了深化和“改良”,而他自己則投入到高德森麾下,意欲將後者扶植成省城新一任的黑道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