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蓄意謀殺

我們兩人一起做下了形形色色的雞鳴狗盜之事,但我發現,其中只有少數幾次值得費點口舌來說道一番。倒不是說,其他那些行動中有什麽連我都不願意去敘述的細節;實際上,正是因為那些行動中沒有出現什麽造成麻煩的意外,我才覺得它們沒什麽好說的。事實上,我們的行動都經過了精妙的謀劃——當然都是拉菲茲的功勞。在出手之前,我們已將發生意外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有時候,戰利品的市價會低得讓人失望,但我們卻幾乎從未遇上過事先沒有料到的麻煩,或者是極端的兩難局面。盡管如此,我們每次的目標都還是有一個共性,因為,可想而知,只有極其珍貴的石頭才值得我們付出勞動以及擔當風險。簡言之,我們最最成功的越軌行為,敘述出來也許正是最最令人乏味的,此中之最應屬亞爾達【1】翡翠事件。該事件十分無趣,發生在邁爾切斯特板球周過去八九個星期之後。不過,那次事件後來又有了一個續篇。我寧可把我們以前所有的偷盜行為都回想一遍,也不願意再去想這個續篇了。

那是我們從愛爾蘭回來當天的晚上,我在家裏等著拉菲茲,而他跟往常一樣處理戰利品去了。這是我們這項事業至關重要的一個部分,拉菲茲自有他的處理辦法,我也樂得當個甩手掌櫃。依我看,去談生意的時候,他肯定是扮成了一個穿著俗艷的下等人,而且肯定是一口倫敦東區的腔調。他的偽裝看似輕描淡寫,實際上卻非常精妙,在這方面他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了。此外,他每次都會找同一個“下家”,這個人表面上是個小本經營的——同時也是臭名昭著的——高利貸者,實際上是跟拉菲茲一樣厲害的壞蛋。最近我也跟這個人打過了交道,但我用的是自己的真實身份。為了弄到那些翡翠,我們需要一些資金,於是我就去這個家夥那兒弄了一百鎊,條件嘛,諸位想必也該猜得到。這個老頭巧舌如簧、一臉諂媚的笑,沖我不停地鞠躬,眼鏡後頭一雙賊眼骨碌亂轉。這麽著,在這次的行動中,最初的啟動資金和最終的勝利成果都來自同一個地方——這樣的情形,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很有吸引力。

可是,到現在我還沒能見著這最後的勝利成果。我左等右等,暮色越來越深,我也越來越煩躁。我不停地透過敞開的窗子往外張望,直到街上那些行人的面目都已經無法辨認才罷休。我在屋裏飛快地來回走著,一個可怕的猜測攫住了我的心,抓得越來越緊。直到最後,外頭的提升式門哢嗒一聲開了——同樣的猜測又把我壓迫得近乎窒息——終於,房門上傳來了熟悉的叩擊聲。

“好黑啊!”拉菲茲一邊說,一邊被我拽進了屋,“哦,兔寶,出什麽事兒了?”

“沒事兒了,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他進屋之後,我關上了門,一邊心裏如釋重負,一邊又按捺不住好奇,“嘿,嘿,他們給了多少?”

“五百。”

“真的?”

“就在我口袋裏。”

“好小子!”我大聲叫道,“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煎熬。讓我把燈開開吧。剛才那一個小時,除了你,我腦子裏就沒想別的。我,我真是蠢,居然以為出什麽事兒了!”

白色的燈光照亮屋子的時候,我看到了拉菲茲在微笑。不過,當時我並沒有看出他笑容裏的古怪,滿腦子裏想的就是自己剛才的緊張和現在的解脫。我第一個愚蠢的舉動是,因為急於表示慶賀,我趕忙倒了一些威士忌,還把蘇打水濺了一地。

“那麽說,你是覺得出了什麽事兒嘍?”拉菲茲說,他點了一支煙,靠回到椅背上,看起來似乎很開心,“如果真出什麽事兒了你會怎麽看?聽著,老弟!這事兒無足輕重,而且也已經過去了。兔寶,有人對我緊追不舍,不過我想這次我可是完全占到了上風。”

這時我才突然發現,他的衣服領子軟軟地耷拉著,頭發纏結在一起,靴子上沾著厚厚的一層土。

“是警察嗎?”我又驚又怕地輕聲問道。

“哦,怎麽會呢,是老拜爾德。”

“拜爾德!可是拜爾德不是買翡翠的人嗎?”

“沒錯。”

“那他怎麽又來追你了呢?”

“親愛的老弟,你給我開口的機會我自然會告訴你的。這根本沒什麽,實在不值得這麽大驚小怪。老拜爾德最後看出來了,我並不是他以前所認為的那種普通竊賊,於是就竭盡全力想要追蹤到我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