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分身 三十、沒人願意承認外遇

人類的許多行為只不過是在尋求一個解釋:我們與人爭吵,是想弄明白為什麽他們敵視我們;我們總結經驗教訓,是要給自己的失敗找一個合理的出路;乃至我們拜佛信上帝,也是為了給自己坎坷的命運找份寄托。

而我,則把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全都歸咎於幻覺。我很清楚,自己已不可避免地進入到了幻覺的第二階段!從逃避幻覺,上升到了把責任強加給幻覺。我和幻覺打得越熱鬧,我與它的關系也就越發親密。

可惜,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妹妹的手半搭在我的手上,她的指節輕柔,傳導著她的體溫;她的長發紮著我的脖子,我的耳朵體會著她的呼吸;更不要說耳畔傳來她的輕聲低語。穿著睡衣,她的身材玲瓏有致,壓迫著我的後背,讓我不禁假想出來一陣陣放射性的疼痛感,這大約就是如靠針氈的感覺了。

“我很害怕,我現在沒什麽能信任的人。爸爸在外面搞女人,媽媽不同意我的婚姻。只有你能保護我,從小到大,你都在保護我,不是嗎?我早就知道,從小到大都沒有小痞子在校門外纏著我,是因為他們害怕你。”她低語著,恰似一股電流把我渾身上上下下串聯個遍,我哆嗦了一下。

“我有那麽可怕嗎?”我沒自信地囁嚅。

“你有!”

如果老威在,大概又會嘲笑我:“你丫為什麽老不記得自己幹過的事兒呢?你上大學時候,咱們在外地玩,黑車司機騙咱錢,你把人家給打了。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沒聽說過嗎?現在還來裝什麽純?”

我也許曾經真的很可怕,那是因為我自己也害怕。

現在,除了我那陣陣抽風的大腦,我什麽都不怕了。可是,妹妹,你為什麽要讓我越來越害怕我自己?

我輕輕掰開她的手,動作盡量的輕柔;然而,她一察覺到我的意思,緊扣的雙手馬上就松開了。

她向後撤了一步,像看著絕情的男友那樣看我,冷冷地眯起眼,一語不發。

我試圖用和稀泥的方式消除尷尬:“去你男友家吧?我送你過去。”

她不吭聲。

“要麽就回家?”

她還是不吭聲。

“要麽我給幹爹、幹娘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接你吧?不能就這樣傻站著啊,路邊討厭的好事之人,已經躲在角落裏偷看了。”

她轉身就走。

我不敢攔,只好在距離她半米遠處靜靜地跟著。

“讓我去你家吧?求求你!”她突然轉過身,我倆差點撞在一起。

“可以,明天早上,如果你不想上班,就來找我吧?”

她哼一聲,轉身又走。謝天謝地,那是她回家的路。

我打了手機,幹爹、幹娘早已候在門外。兩位老人家的眼中,分明含著某種希望。女兒今晚的變故,真的促使他們停止了爭吵。

幹娘挺愧疚地瞧著我:“對不起啊,小艾,我態度不好。你別生氣啊!”她又轉身支使幹爹,“你跟小艾出去吃點東西吧?咱們晚上吃得不好。”

兩人顯然經過了商議。就這樣,幹娘護著女兒回屋,幹爹陪著我出來。

他堅持要陪我吃些東西,其實我也不餓,只希望找個說話的地方就好。

胡同裏有的是吃飯的小店,我們找了一家進去坐下。

“怎麽樣?”胡亂點了些東西,幹爹馬上問。

“不怎麽樣……我弄不清楚妹妹到底是怎麽了,不過倒是聽說了一件事。這麽說吧,前段時間,她請假回家,跟您鬧了別扭?”

晚輩討論長輩的外遇,實在不太合適。可我又不能不說,為了弄明白當時的局面,我提醒了幹爹一句。

“哦,她和你說這個啦?來來,喝酒!”幹爹給我滿了一杯,“確實有這麽回事,我也挺納悶的,可能她來例假了。你知道,女孩子那幾天脾氣不對勁。”

別拿例假說事行嗎?幹爹言下之意,是不打算提起自己的外遇了。

我倒是不在乎,又把話挑明了一些:“幹爹,您說倩倩發脾氣,大概也不會沒來由吧?您當時幹嗎呢?”

“我?弄家具呢!”

弄家具——這是哪門子黑話?我又和社會脫節啦?時下好多流行語,像是什麽“打醬油”、“俯臥撐”、“你媽媽叫你回家吃飯”,我都是後知後覺,聽老威同志講後才知道的。莫非,時下流行把搞外遇叫做弄家具?

再一聽,幹爹所謂的弄家具,似乎真有其事。“家裏大櫃子側面的木板翹起來了,反正我退休了也沒事幹,就給卸下來換一塊板。剛弄好吧,也就是上午十一點多鐘,倩倩忽然回來了,也不知道因為什麽,罵了我一句,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