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劉權再次撥打任毅的手機,仍然處於關機的狀態。他已經關機三天了。

劉權感到無趣,生意人是不是都這樣,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呵呵,他覺得用這句話有些侮辱自己,還是換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吧。劉權丟掉手中的煙蒂,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喂,那孫子關機了,嗯,好,我知道……”劉權淡漠地說。

任毅仰躺在車裏,叼著一根快要燙嘴的香煙,噴雲吐霧。車內的煙灰缸插滿了煙蒂,煙灰掉得到處都是。任毅調直座椅,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動屏幕卻發現並未開機,慌亂中又從包裏拿出另一個,迅速地撥打號碼,但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任毅嘆氣,又拿出一支煙點燃。車廂裏像著火了一樣,他卻絲毫沒有搖開車窗的意思。一分鐘後,一個被隱藏了號碼的電話打了進來。

“喂,是我,哦,我知道。但你們一定要按照承諾在三天之內把所有款項都轉走,對,三天之內。嗯,我知道,千分之三的手續費從款裏扣除。好,盡快啊,盡快!”任毅反復叮囑道。

他換了新的號碼,這個號碼只有為數極少的幾個人知道,當然,那裏面自然不包括劉權。任毅啟動了車,轉動方向盤,向著左側的道路駛去。奧迪沿著筆直的道路穿越一整片白楊林,白楊樹一路挺立,像列隊的士兵佇立在平坦寬敞的公路兩旁,昔日茂密的枝葉都已落光。灰色的天空裏,有種清冽的風聲。大片大片白楊林分割了空曠的原野,那樹幹上無數雙眼睛,似乎在透過淡淡的薄霧,看著遠方。

任毅這才搖開車窗把煙霧放出,讓外面的冷空氣湧入。他左右揮著手,讓煙霧盡快散去,又打開音響,讓音樂覆蓋滿腦袋的“官司”。他正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惶恐,不讓自己失控。他知道,只要這些錢匯到境外,自己就要馬上動身。這裏太危險了,現在必須和時間賽跑。趙順沒死,竟然沒死。任毅覺得自己也瘋了,這不該是一個商人幹的事情。殺人?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麽?!也幸虧趙順沒死。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一旦事情敗露,自己將罪上加罪、萬劫不復。

任毅關上車窗,踩下油門兒,加快車速。他總覺得自己做的這些事不止趙順一個人知道,他這些天總是做噩夢,一閉眼就是趙順把他綁到賓館的情景。他深深地呼吸,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他知道,只有熬過這寒冷的冬季,才能看到柳暗花明的一天。面對趙順,自己永遠是技輸一籌,為什麽?真是因為這個瘋子的“無欲則剛”嗎?任毅百思不得其解。

趙順躺在冰冷的床上,計算這是第幾口自己呼出的哈氣。約束帶綁得有些緊,身體因血液流通不暢而變得麻木。趙順已經適應了這種感覺,他知道,這種生活將繼續持續下去。

老馬進來的時候,幾乎不敢去認趙順。他望著趙順那張布滿濃密胡須的泛青的臉,真想不到這才不到半年的光景,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羅醫生低聲囑咐了幾句,站在了不遠處。老馬坐到了趙順身旁,猶豫了許久不知該怎麽開口。

“順兒,順兒……”他輕聲地呼喚,“我是老馬啊,老馬……”

趙順眼皮微動,慢慢睜開眼睛。他似乎十分疲憊,顫抖著轉過頭來。

“順兒,是我,老馬……”老馬再次重復著。

“師傅……是你……是你!”趙順清醒了。“真的是你嗎?這不是做夢吧,我沒犯病吧……”趙順熱淚盈眶。

“順兒,是我,是我,這不是夢,是我來看你了。”老馬的眼淚也下來了。

“師傅,救我,救救我!”趙順聲音虛弱,但十分急促。

“怎麽了,跟我說說,我能怎麽幫你。”老馬說。

“有……有人想殺我,想殺我……”趙順呼吸急促。“他……他用衣服勒住我的脖子,他……他要殺了我,帶我出去,帶我出去……”趙順懇求道。

“誰想殺你!”老馬大驚。

“是……是那個病人……他……是任……任……派來的……”趙順說著又昏睡過去。

“人(任)?哪個人(任)?”老馬問。

在醫生辦公室裏,羅醫生把趙順的病歷攤開在桌子上。“他說那個要殺他的人,是一個剛入院的病人。”

“病人?為什麽要殺他?”老馬轉頭問道。

“事實不是人家要殺他,而是趙順襲擊了那個病人。”羅醫生回答。

“什麽?”老馬皺眉。

“當時那個病人到洗手間方便,趙順正在發病,就襲擊了他。趙順扭斷了那個病人的胳膊,差點要了他的命。要不是我們及時制止,後果將不堪設想。”羅醫生搖頭。

老馬看著羅醫生,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怎麽能認定是趙順主動襲擊的那個病人?有監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