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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濟廣沒想到這個“件兒”還能有“托兒”,雖然那個同事並沒提出什麽具體要求,但還是希望他能加點兒力度查辦。一個從精神病院寄來的舉報信,舉報人竟然是個警察,而且還能找到自己的同事來催促。周濟廣覺得這個案子不那麽簡單了,他決定認真對待一下,把這個“件兒”當成案子查一查。如此,趙順的目的大約已經達到了。其實這個“件兒”按說是不該由反貪局辦的,申請對公安機關撤銷案件的復議復核,該是執法監督處的職責,但周濟廣沒有多說,他心裏有譜。

他沒有先去給趙順錄口供,而是帶著書記員到了人民醫院的神經內科。他們進屋的時候,龔大夫剛送走一位病人。

“你好,我們是檢察院的。”周濟廣亮出了證件,“今天找您詢問一些情況。”

龔大夫感到很意外,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嗯,沒問題,請等一下……”龔大夫關上了診室的門,示意他們坐下。“請問,你們今天來是……”龔大夫問。

“嗯,是這樣,市局經偵支隊的趙順,是不是曾經到您這裏看過病。”周濟廣開門見山。

“趙順……”龔大夫擡頭想了想,“嗯,好像是有這麽一個病人,但已經很久沒來過了。”

“趙順得的是什麽病?”周濟廣問。

“嗯,好像是一些強迫、焦慮的精神問題。”龔大夫說,“具體我得看一看病歷,你們來是為了他的病情?”

“嗯,可以說是為了他的病。”周濟廣回答,“請你調一下他的病歷。”

病歷拿來後,周濟廣讓書記員做了全套復印。“請您描述一下趙順的病情。”周濟廣說。

龔大夫戴上眼鏡,看著病歷說:“嗯,他描述自身的症狀是晚上無法睡眠,精神緊張,情緒起伏大。經我們檢查,他有一定強迫、焦慮的症狀,就給他開了一些諸如‘科素亞’‘羅拉’的抗焦慮藥,嗯,這些病歷上都寫著呢!”

“可以確診他有精神病嗎?”周濟廣看著龔大夫問。

“不能,無法確定。”龔大夫也直視他。“精神方面的病,不同於其他疾病,不是簡單的可以通過設備和儀器就能確診的,我在給他檢查時也只能根據他當時的情況,和他自己的描述判斷,所以病歷上寫的僅僅是他有強迫和焦慮的症狀,並不能確定是病。”龔大夫流利地回答。

“他一共來看過幾次病?”周濟廣又問。

“嗯,我看啊,一次、兩次……一共六次。”龔大夫回答。

“他實際只找你看過三次病,是嗎?”周濟廣平淡地問。

“三次?嗯……”龔大夫猶豫了一下。“對不起,我每天接待的病人很多,具體的情況記不清了,但通過病歷看一共是六次,這應該沒有錯。”龔大夫回答。

“為什麽要偽造病歷?”周濟廣問。

“什麽……什麽偽造?”龔大夫疑惑,“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我再說一遍,為什麽要偽造病歷,偽造之前的三次病歷?”周濟廣語氣依然平淡。

“這……”龔大夫沉默了。他怎能想不起趙順,怎能想不起他從醫以來這唯一偽造的病歷?他猶豫、他仿徨,他不知如何對待面前這位冷漠的檢察官。但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遇事莫亂,以不變應萬變,才是處世之道。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龔大夫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您要問這個病人的病情,我可以依據病歷進行回憶,但如果您連這個病歷都不相信,恕我無能為力。”龔大夫拉下了臉。

“好,謝謝您的回答。”周濟廣幹脆地說,“我相信你說的是事實,也希望你說的是事實。這樣,請你把剛才所說的情況寫一份保證,我們好回去交差。”周濟廣從包裏拿出紙筆。

“保證?寫什麽?”龔大夫一臉茫然。

“很簡單,你就寫,你從何時至何時給趙順看過幾次病,每次趙順均在現場……”周濟廣敘述著。“嗯,最重要的,最後你要寫上,此病歷絕非後補或偽造,如系偽造將自願承擔一切法律責任。”周濟廣說著將紙筆推到他面前。

龔大夫沒有接,也不能接,他知道周濟廣在將他的軍,但此時卻毫無破解之法。“對不起,我不能寫。”龔大夫說。

“為什麽?”周濟廣問。

“作為一名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本分,但作為公民,我有權力拒絕你的要求。”龔大夫說。

“呵呵,你有權力拒絕。”周濟廣第一次笑了。“龔大夫,我今天來,代表的不是我個人,而是檢察機關。作為醫生,你有自己的職責,而作為檢察機關的工作人員,我們也有自己的使命。我這人性子直,不愛拐彎抹角,我喜歡一句話,叫‘物質不滅’,所有行為都會留下痕跡,這是規律。我找你之前,查了你去年的出診表,你每周是周一和周四出診,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