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個月後,江浩、羅洋陪著經偵蔣支隊長,到了趙順的家中。那是一個位於南城的大雜院。

他們敲了半天門,趙順才把門打開。初冬微涼,趙順只穿了一身破舊的毛衣,看支隊長站在門口,他顯得很尷尬。

“蔣……蔣支,您怎麽來了?”趙順說。

“哎,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啊!”蔣支隊長笑了笑說,“怎麽樣啊,身體好些了嗎?”

趙順的病,其實不在身上,而是在心中。蔣支隊長問“身體好些了嗎”,顯然有些離題,但他總不能說:“你是不是還強迫、焦慮著呢?”

“哎,好多了,好多了。”趙順說,“來來來,屋裏請,裏面亂點兒。”

這是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屋裏散發著一股發黴的潮氣。按說憑著趙順的工資,生活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但幾個人都沒有多問,也不想多問,就像不會多問趙順的病情一樣。有些問題,問候一下就可以了,多觸及,對誰也不好。

“趙順啊,今天蔣支親自來看你,就是要給你解決實際問題,有什麽困難盡管說,啊!”江浩微笑著說。

趙順嘆了口氣,從床頭拿出一盒“紅梅”,想給幾位讓煙又糾結次序,就自顧自地點燃。“哎,沒啥困難,我給單位惹了大禍,給領導丟了臉,還有啥要求。”

“哎,別這麽說,都是為了工作嘛!”蔣支隊長拍了拍趙順的肩膀。“那件事過去了,啊,過去了。現在那個犯罪嫌疑人已經被批捕了,你的事兒沒影響對他的定罪量刑。今天我們來,是看望你,與那件事無關。”蔣支隊長語重心長地說。但趙順聽著,心裏不是滋味。

“領導,您別這麽說,作為一個老警察,我也沒想到自己能闖這麽大的禍,我,我……”趙順說著哽咽起來。蔣支隊長給他遞過紙巾,屋裏的氣氛有所緩和。

“哎哎哎,順兒哥,別難過,沒事。”羅洋比趙順小幾歲,但平時基本沒管他叫過哥,他是趙順的頂頭上司。“咱們風風雨雨這麽多年了,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麽。”羅洋話音未落就覺得自己說得不對,這事還算是小事。他用余光看了看蔣支和江隊,看兩人沒什麽反應,就收了話題。

“趙順,嗯,你這家裏人呢?”蔣支隊長問。

“家……家裏人……”趙順猶豫了一下。“嗨,媳婦兒離了,就自己一人過。”趙順努力讓自己表情自然。

“哎喲,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這事兒……”蔣支隊長忙補充。

“嗨,這……這也是為了人家好。”趙順的聲音有些發飄。

“嗨,別提這些事兒了。”江浩轉過話題。“趙順,領導今天來,一是看看你,二是問問你的打算。”

趙順:“打算?什麽打算?”

“嗯,考慮到你的身體情況,你還需要治療,單位考慮是不是給你辦個病退。”江浩關切地問。

“病退?”趙順驚異地一下站了起來。“什麽病退?我沒事,我還能工作,江隊,我……”趙順有些激動,手劇烈地抖動著。“我……我……能工作,我不退,不退……”

“哎哎哎,別激動,老趙。”江浩抓住了趙順顫抖的手。“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病退也得本人提出不是?你看咱們隊的老馬,一直在政法委借調,這不也申請提前退休了嗎?咱們幹警察的工作量太大,一輩子當人家兩輩子用,也得想開些。我是問,你需不需要辦個病退?”江浩不想看到局面失控,趕忙解釋。

“嗯,我不退,我沒事,我,我……”趙順越來越激動。

“沒事、沒事,趙順,病退的事再商量,再商量。今天就是來看看你。”蔣支隊長抓住了趙順的另一只手。他感覺到了劇烈的顫抖,那是種恐懼。趙順呼吸逐漸急促,語無倫次。

五分鐘後,蔣支他們回到了車裏。趙順執意要送他們出門,被江浩和羅洋再三地勸阻了。

黑色的轎車緩緩地駛出了窄小的胡同,一旁過路的自行車險些蹭到了車的後視鏡。蔣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江浩啊,趙順的問題,你得多費費心,總這麽下去不行啊!”

江浩:“您放心,我一定把這件事辦好。”

江浩明白蔣支的意思,他轉頭看著羅洋,羅洋卻躲過了他的眼神。只有羅洋知道,趙順在人民醫院的所有病歷和證明,都是醫生後補的,趙順家人的筆錄也是事先安排的。而這一切,難道只有羅洋自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