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郭震?他不是已經歸家反省去了嗎?”師爺尖叫。

“若是不做出樣子,又怎麽能迷惑到你們呢?郭長史治邊有方,曾多次擊退突厥、吐蕃的來犯,他是你們的眼中釘。因為我發現了那片花田和屍骨,所以倉促之中你們心生一計——引導我去懷疑他。僅僅用兩枚搭扣,一首他做的詩,一些人的屍骨,就想將他和這個慘劇聯系到一起。雖然看起來牽強,你卻知道,我肯定不敢放過這條線索。因為甘州乃邊陲重地,必須放置一個朝廷信得過的人鎮守,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只要開始查下去,必然分散我們的人力,而郭長史本身並沒有問題,受了這種無妄之災,只能讓他與朝廷離心。如果邊關守備動蕩,正是做文章的好機會,這個時候作亂,自然事半功倍。為了麻痹你們,我只有派聽松往州裏走一趟,表面上如你們的心意調查郭大人,但是實際上卻是要他立刻聯系郭大人,他所攜帶的公文,可並不僅僅是師爺看到的那一份!”

“就算他來又如何,他也進不了這張掖縣的城門,而吐蕃的大軍就要到了!”李躍龍意識到可能出現了問題,但是並未慌張。

“如何進不得?”此時倒是木巫女冷笑了一聲,“你莫要忘記,李躍龍,狄閣老一進張掖縣,就被我們認了出來,因為城門守衛之中也有我們的人!”

李躍龍一愣,此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木雲珠,你為何要背叛我?!”他勃然而怒,“我自認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木巫女一聽這話更是笑出了聲,“因為你沒得到,所以才覺得我是好的,而這種得不到也僅僅是因為你覺得我不可能逃出你的手掌心!你從未正視過我,因為你從來都覺得女人是玩物,只能老實聽話地乖乖待在後宅裏——就如同你那些妻妾一樣。實話說,你們這對父子真的讓我惡心!”

狄公看著這個姑娘微微而笑,隨後朝李躍龍喝道:“李躍龍,你且看看,這四周的人,還是你的人嗎?”

李躍龍聞言大驚,急忙左右看去,他本來就不識得每個兵丁,夜深之下一時間也看不出有什麽不同。隨著狄公的一聲斷喝,他才發現這些兵士並不是自己的人,而是穿了他們的衣物偽裝而成的,其中那個領頭的竟然是沈聽松。整個雞鳴山突然亮起了火把,好似燃燒起來一般。

“卑職郭震,見過閣老!”此時,從寺外走進一人,朝狄公施了一禮。

郭震一身戎裝,態度不卑不亢,看起來極為方正。狄公知道他以往的履歷,此人業績頗豐,難得為人卻不高傲,狄公對他印象極好。

“閣老,卑職已經肅清雞鳴山中李躍龍的殘黨,救出了被他囚禁的百姓。另有副將增援到邊界,以防吐蕃偷襲,至於占巴丹的部署,鐵勒九部已經派出人馬和卑職的隊伍將他們團團圍住,其中負隅頑抗者已經格殺,余下等待大人處理。”

李躍龍已經被沈聽松制住,氣得滿面通紅,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滿盤皆輸。而師爺早已經嚇得軟成一攤爛泥,哀哀地求饒命。

兵士們從李躍龍的身上搜出來了一枚玉石做成的印章,印章的一角已經摔掉,用金子鑲了上去,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面雕刻了幾個篆字——河西大涼。

看到這枚印章,狄公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

“你是李軌的後人!”狄公點點頭,“我一直疑心你有另外一層身份在,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什麽李軌?”秦鳳歌這樣的年輕人根本就不知道李軌是誰。

“離這裏不遠的武威,曾經有過一位河西大涼王。此人就是李軌,傳說他為人機智多謀,能言善辯,原來是武威那裏的豪強大戶,家裏很有錢財,因能周濟貧窮,急人之難,被鄉裏稱道,為人悅服。”

“這個形容倒是和李天峰父子很像。”

“是啊,當年的李軌也算得上是一方梟雄了。在隋大業末年,他被任命為武威郡鷹揚府司馬。而到了大業十三年,李軌經過周密策劃,秘密聯絡本州士民和周邊少數民族起事,奪得城池後,自稱河西大涼王。當初木巫女提及李天峰拿出的那塊令牌讓她算阿貴的兇吉我就應該想到此事,可見他們依然把自己看作大涼的後人。”

“木牌?就是上面刻了一個涼字的那個?”

“對,當時這個涼字讓我想了很多,開始我想到了涼州,但是如今看來,這只不過是一份未竟野心的延續而已。”

“他們這一家子倒也真是繼承了祖業,連手法都差不多!”沈聽松有些鄙視地說,“沒自己的兵力,和外族走得親密,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與虎謀皮!”

“是啊,在唐武德元年的冬天,李軌正式稱帝,大敗由金城來的敵人,順利攻克張掖、敦煌、西平、枹罕,控制了河西五郡之地。這也算是他一生最為輝煌的時期了。不過在武德二年五月,李軌便兵敗被殺於長安。李軌乃是一代梟雄,一時間也曾風光無二,但是他以異族為依據,建立自己的政權,無異於與虎謀皮,所以最後兵敗被殺。我只是沒有想到這裏還有他的子孫,而且還想完成他的大業!”狄公不無嘲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