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大家都不喜歡周良這人,既無才情又無風骨,喜歡投機取巧,而且還有些見不得人的癖好。他再次被帶到狄公面前,眾人覺得他似乎又猥瑣萎靡了幾分。而他一見白慶安在堂上,臉色就變得更差,簡直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狄公冷哼了一聲,並未給他好臉色。“周良,寶相寺明明事先便找你看過樂譜,案發後你卻一直裝作任何事都不曾發生,甚至在本閣面前也虛言推搪!你可知罪?!”

“大人容稟,大人容稟啊!給寶相寺看曲譜本就是人情往來,人家巴巴地給我看一個曲子,下官還能說不好怎的?出了事後,下官怕惹禍上身,就不敢說話了!”

“邪祟?那曲子分明是你偷的,然後交給寶相寺的!”

“白樂官,下官自認從未得罪過你,你為何要在大人面前潑我的臟水?”

白慶安簡直要被這話氣笑了,正想反駁,狄公止住了他,在他看來,兩人這種爭吵毫無意義。

“周良,本閣在等你的解釋。”

“閣老,下官冤枉啊!”周良急忙分辯道:“下官隱瞞見過這曲子是實,但是並不曾偷這曲子,而且也不是下官交給寶相寺的!小人從前和白樂官有過齷齪,此事是他誣賴於我……”

狄公卻顯得很不耐煩地打斷了周良的辯白。

“周良,本閣找你來,是因為抓到了一個遊方的假僧人,他本是邪教中人,且與外族勾結。而他手中有大量的金錢,他聲稱這些錢是你給他的。因為你交給他一份曲譜——正是導致了十五條人命離世的《天魔破殺曲》,並讓他把曲譜送給了寶相寺!於是本閣想來,莫不是周樂官也是邪教中黨羽,且與外族勾結,所以才會有這《天魔破殺曲》,特意把曲譜送出,目的就是禍害我大唐百姓!”

這話好似一個晴天霹靂打在周良的腦袋上,完全把他弄蒙了。他來時看到白慶安,想到可能是白慶安在狄公面前說了他的壞話,因為他一直疑心白慶安知道自己偷了樂譜,所以一直躲著他。可狄公一上來就把寶相寺的命案罪名全部安到了他的頭上,說他是邪教中人,並與外族勾結,這樁樁件件都是要命的事情,一下子讓他亂了方寸。

“大人說什麽,下官不懂。”周良汗如雨下,“並無什麽遊方僧人或是邪教中人和下官來往,他所說的更是無稽之談!”

“周良,本閣可以帶人到堂前與你對峙。”狄公看著他已經進了自己的圈套,更不心急,又慢慢地說了這麽一句,“因為你是朝廷命官,本閣倒是更信你一些。”

“閣老明鑒!閣老明鑒!”周良連連磕頭。

“我倒是覺得你的確沒有見過他……”狄公慢悠悠地說。

周良的神情只能用快要喜極而泣來形容。

“你切莫高興得太早,我說你沒見過那個和尚,不等於你沒有見過其他人!”狄公瞬間變了臉色,“你賣出樂譜的並不是和尚,而是另一個人,如果本閣沒有猜錯,那個人應該就是羅什!”

周良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臉色也瞬間發白,這分神情,顯然是騙不了人的。這段時間他的心情被狄公弄得忽上忽下,忽驚忽喜,大起大落之間就露了馬腳。

“你果然是把樂譜給了羅什!”狄公點了點頭,對他的反應一副了然之態。

“大、大人容稟。”周良結結巴巴地開了口,“羅什一開始只是想找下官買一首曲子,這曲子要求很高,他手下的樂師寫不出來。但、但是下官也寫不出來,而他開的價格確實是高,所以小人並不想放棄,所以,所以……”

“所以你趁著去白樂官家的時候,偷了他寫的曲子賣給了羅什!”

周良瞥了一眼白慶安,低聲說:“是我自己寫的!”

“你曾經說過自己才疏學淺,現在又能自己寫曲子了!”狄公不由得冷笑,“不如你立刻將這曲子用琵琶演奏一遍給本閣聽聽,既然是你寫的,肯定銘記於心,完全不費吹灰之力吧!”

周良卻不敢接下這話。

“看來不動刑你是不會說了,不知你這被酒色掏空的老骨頭能挨得住幾棍子!”秦鳳歌哼了一聲,一把就把周良扯了下去。

果然兩棍子不到,周良就嗷嗷叫著招了。

“此曲確實是在白樂官家中竊取的,我賣給了羅什。”周良涕泗橫流,“而我再一次見到這曲子,是寶相寺請我去鑒賞的時候。這時我才知道,羅什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把曲子送給了寶相寺。小人本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想法,就說了這曲子好。可是誰知道、誰知道後來卻變成了那樣子!當時小人嚇得心驚膽戰,還是羅什寬慰我——因為寶相寺也請了他去看曲子。他說看不出曲子有異也不奇怪,我們只是出於應酬的角度稱贊曲子,別人挑不出錯處,而且並沒有人知道我們私下的交易,事情會這麽過去的。但是小人一直覺得心中不安,覺得羅什在其中不知道扮演了什麽角色,後來又在此地看到了白樂官,我的心中更是害怕,不過這事情到了今天……小人反而覺得心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