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功夫不負有心人,大人,我在一具屍體的頭顱上發現一些線索。”

第二天早上,赫雲圖將狄公引到一具屍體跟前,昨夜他一直忙到深夜,但是好在年輕,並無什麽疲憊之態。

“這人在後腦處有一小撮頭發沒有被燒毀,應該是被燒的時候墊在地下所致,張掖縣的仵作並沒有注意到這撮頭發。您看這發色,是紅色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問問柳風來,也許能夠確定死者的身份,將來好還給他的家人。”

“你說得極是。”狄公點點頭,“他們都是可憐人,能區分出他們的身份是最好的。”

“還有一個人,很可能原來有腿部的殘疾。您看,他的左腿要比右邊的細一些,他生前定然不利於行。”

“的確如此!”狄公點頭贊許。

“這些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有的人甚至骨頭都碎了,他們的手是被焚燒後砍去的——從創口的斷面能看出來。”赫雲圖說,“我懷疑兇手剁去他們雙手的原因,大概是他們的雙手有什麽秘密。”

“人都燒焦了,手上能有什麽秘密?”秦鳳歌疑惑地問。

“也許是因為焚燒並不完全,手臂和手上有什麽能夠暴露死者身份的東西。”狄公撚著長髯道,“杜凡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那就是也許兇手不希望我們看出死者手臂的姿勢!”

“除了演奏樂器,他們還會有什麽姿勢?”

“這個問題問得好!”狄公點頭嘉許,“此事如果真的和鬼神有關系,那麽就算這些人維持著生前的姿勢又有什麽關系?既然是鬼神,就無懼於被我們凡人發現,所以會做這些畫蛇添足事情的,只有人!”

“不知道那紅發的死者是什麽人,能夠辨認出他的屍首,找出兇手為他報仇雪恨,對於他的家人也是一種安慰。”赫雲圖嘆了口氣。

而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帶回答案的沈聽松帶著一種不可置信的神情。

“大人,那柳風來說,自己派出的樂師裏絕對沒有紅頭發的人,也沒有腿部有殘疾的人!”

狄公聽到這個信息愣住了,隨後他馬上反應過來:“問苦那邊問了嗎?”

“和尚不可能有頭發,死的那幾個和尚裏也沒有跛腿的人!”

“如果紅發之人和跛腿之人都是未知的死者,我們再發散一下思維,如果說這些死者全都不是我們所認為的死者呢?如此,寶相寺之案便能講通了!”狄公一拍手,眼睛露出興奮的光芒,“演奏編鐘的和尚做了手腳,迷倒了所有人,然後帶著同夥將這些燒焦的屍體搬入了講經堂,之後他們帶著這十幾個人,金蟬脫殼了!”

“那些人還都活著?”眾人大驚,“如果他們是一夥的,那麽他們之中誰是主謀?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我傾向於是問難。如果這麽想,有些事情就能解釋得通了,問難的房間並沒被小偷光顧過,而是他自己把私密的東西都帶走了,甚至包括隨身的衣物——誰要偷和尚的內服?還有那些調香的工具,估計他是用了多年而舍不得,不過還不能確定那些樂師中是否有和他們勾結的人。”

“如果死者不是那些樂師和僧人,那到底會是什麽人?”

“是啊,這些還是未解的謎團,也是十幾條人命!”狄公喃喃地說,他捋了捋自己的長髯陷入了沉思,隨後下了命令。

“將問苦提來!”

被帶上來的問苦不知為何招他前來,又渴望聽到一點好消息,便眼巴巴地望著狄公。狄公卻沒有心思照顧他的想法。

“問苦,寶相寺裏是不是有和你當年一樣——就是和你一樣身負重罪,卻想要扮成和尚來逃避懲罰的人?你感同身受,起了不該有的憐憫,想要幫他們躲避罪責?”

這問題問得問苦的臉上汗如雨下,面色蒼白。

“果然是有。”狄公一看他的臉色就完全明白了,頓時勃然大怒,“簡直是養虎為患,不知所謂!把這種僧人的名字和來歷都交代清楚!”

問苦急忙交代出了幾個人名。

“慧深、慧覺這兩人……說自己迫不得已殺了仇家,實在是那仇家欺人太甚,為了躲避官非而出逃。我覺得好像在他們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住持師弟未加阻攔,也說最難得的就是能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心,所以……”

狄公不聽便罷,一聽更是怒火滿懷,立刻喝住了問苦。

“所以你就給他們弄到了度牒,讓這些惡人逃脫了國法的懲治,讓他們躲藏在寺廟裏,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山下那些佃戶還有善男信女的供養!良善之人受苦,你卻庇佑作惡之人享樂,你覺得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可以拯救眾生?你拯救了那些惡徒,卻不知那些被罪人所殺死的人,他們的冤屈又有誰來拯救?簡直是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