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我要見見寶相寺的和尚,我進城的時候,看到那些和尚被囚車押進來,他們為什麽會從外面被送進來?”

“回大人,這案子太大,本是送到州裏。可是州裏也審不明白,他們怕您先到州府衙門,因為最開始傳來的消息就是您還在涼州,下一步應該就是直接到甘州府,所以他們就把人先……”聞廣吞吞吐吐地回答。

“所以他們就先把人犯送回來,想留待我去的時候好看些?真真是不知所謂,做這種面子上的事情到底要給誰看?!”狄公大怒,把聞廣嚇得戰戰兢兢,站在一旁什麽也不敢說。

狄公讓沈聽松去牢裏提人,聞廣在旁給狄公介紹了一下情況。

“寶相寺的和尚並未都被拘在這裏,寶相寺上上下下就有五十六人之多,不能一下子都抓起來,就是把當時在屋子裏的那些沒去聽曲、形跡可疑的抓了起來。如今剩下的和尚有的投奔了別的寺廟,還有的幹脆就以去雲遊的借口跑得無影無蹤。樹倒猢猻散,就是說的寶相寺現在的樣子!”

“沒去聽曲的和尚都在做什麽?”

“說來也奇怪,那些和尚都一夜大夢好眠,完全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麽事。這也是卑職一直心存疑慮的地方,卑職也一度疑心是有人給他們下了藥。”

狄公不置可否,而是繼續問聞廣:“那曲譜現在在哪裏?”

這個問題把聞廣嚇了一跳。

“您想要看那《天魔破殺曲》的曲譜?”

“是的,不過還不能確定那就是所謂《天魔破殺曲》吧?”

“不管那是不是,大人,那曲譜委實有些古怪!那些請來的道士法師都不敢一見,您、您還是……”聞廣思來想去,還是出言勸阻。

“無妨!”狄公的態度十分堅決。

聞廣無法,只有命人把曲譜從庫中取了出來。

那樂譜被鎖在一個嚴嚴實實的匣子當中,匣子上還貼了幾張黃符,端著它進來的衙役小心翼翼,如臨大敵。

聞廣在匣子打開之前還滿懷憂慮地提醒狄公要多加小心。

實際上裏面也就是寫在幾張羊皮卷上的曲譜而已,但是周圍的每個人都一臉緊張,好像能憑空跳出什麽妖魔鬼怪。聞廣連額角上的汗都冒了出來,沈聽松和秦鳳歌雖然看似面無表情,但是手上迸出的青筋出賣了他們。

狄公看著他們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你們何苦如此?”

“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只是、只是有驚鴻舞團樂師的前車之鑒,閣老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萬一、萬一被天魔纏上,就會喪失心性,入了魔道,遭遇不測。大人未見,就是在佛祖面前演奏,也沒鎮壓下它的魔性嗎?”聞廣手足無措地回答。

狄公見他神色惶惶,並不作偽,世人敬畏鬼神,心中畏懼,卻也不能多加苛責。

“那占巴丹與寶相寺相爭,說自己手上有另外一份曲譜,那曲譜可也在這裏?”

“原譜還在他手中,但當時也是過了縣衙的,下官派人抄錄了一份存档。閣老要看,下官這就把它取來。”

狄公點點頭,隨後不多久,另一份曲譜也送到了狄公面前,狄公先看了占巴丹的曲譜,覺得和尋常曲子並無什麽分別,只是篇幅長了些,用的是二十八調。

他再看那所謂《天魔破殺曲》,微微哼出曲調,還用手指輕輕打出了節拍,隨後他看向眾人。“這曲子是八十四調,不是二十八調。”

“什麽意思?”沈聽松和秦鳳歌都是五音不全,哪裏知道什麽是八十四調、什麽是二十八調,不由得追問。

“八十四調是隋代開皇年間樂戶萬寶常據佛教音樂的音律所制,從‘八音’旋相所生而得,也就是說這確實可能是一首佛曲。而我們尋常聽到的曲子多是二十八調,有七宮、七商、七角、七羽,合為二十八,是宮廷采用了天竺和西域的唱誦宮調作成。但是對於音律我也只是粗通皮毛,若是能找到熟識曲調的人詳細看看……”狄公微微皺了皺眉頭。

“縣衙中有供職的樂官,名字姓周,叫周良。”聞廣提議道,“那日羅什出事,他還在宴會現場的,不知道閣老有沒有注意過他?不過他後來離開了,好在他離開了,若是府衙裏有人變成了嫌疑人,怕是要被百姓戳脊梁骨!”

狄公想起了那個有著山羊胡但是頗為猥瑣的身影,他皺了皺眉,隨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