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沈聽松面上都是疲憊之色,還帶著懊惱之情,而他對於秦鳳歌也非常不滿——只有他一個人護衛狄公,竟然還喝醉了,簡直是玩忽職守!隨後他把小桃支到了一邊,並不想讓這個女子聽到他們的談話,好在小桃非常識趣,自己找了個理由退到了一邊。

狄公看到他歸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說:“聽松,到這邊來歇一歇,那位老板娘行蹤如何?”

沈聽松的臉上露出幾分羞愧之色。

“小侄慚愧,把人跟丟了。那後山道路曲折,幾個來回,我便失去了她的蹤跡。”

“不過是一介女流,竟然沒有跟上……真是笨!”秦鳳歌醉意蒙眬地嘟囔了一聲,沈聽松雖然沒有搭腔,但是額頭上的青筋卻跳了兩跳,不過到底是跟丟了人,便沒有應聲。

“無須自責,山路本就多變,而且你還晚於她出發,失去她的行蹤也並不奇怪。你平安歸來,我便放心了。”狄公急忙安撫這個年輕人,但是沈聽松的表情還是很挫敗。

“我繞了很遠的路,後來看到一個獵人才尋得道路下了山,等我去到她的面館,她早就已經回去了。”

“你又去了她的面館,可發現了什麽?”

“我潛入她家後院的時候,她正在調制湯底。”

“湯底?她家的面不是遠近聞名嘛,面好吃關鍵是湯,如果說是獨家秘方,肯定在配料裏有什麽特別的好料!”赫雲圖好奇地問。

沈聽松的表情可不像是那麽回事。

“我先是看到她向湯鍋裏扔了點什麽,看起來像某種藥材或者果實。”

“這很正常啊,調制湯料的時候確實要放很多東西的。”赫雲圖並沒有覺得奇怪,實事求是地說,“我們遇到她的時候,她不是正在采藥嗎?”

“還有,她往鍋裏擠了幾滴自己的血。”

“什麽?”

這下子大家都愕然了,這聽起來可完全像是邪魔外道的事情了。

“聽聞那些巫婆神漢在請神作法的時候,有時會用自己的血作為祭品,通常的做法就是割傷自己的手指,但是用自己的血往面湯裏擠,這可有點兒……”赫雲圖不由得覺得有點反胃,畢竟他們也去吃了一碗面。

“是了,我記得她的手上確實是有很多傷痕。”狄公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與木巫女的這兩次往來,也想起了一個細節。

“我打聽了一些有關這位木巫女的事情,這位木巫女並不是涼州本地人,而是三年前到這裏的,在通鬼問神的方面很有才能,在附近名氣很大。好像她還自稱什麽阿修羅教的巫女,有很多人敬畏她。”

“聽你這麽一說,我越來越覺得那些喜歡吃她家面的人真的是中了咒。”秦鳳歌嘀咕道。

“所以在她離開後,我偷偷去鍋裏撈了點湯底和湯。”沈聽松認真地說,而秦鳳歌眼巴巴地望著他,非常好奇他要怎麽把這些東西帶回來——他喝醉了,行為舉動就像個小孩子。

湯是用牛皮酒袋裝的,好在這酒袋的口大,否則湯底也塞不進去。狄公看看整個宴席上已經多是醉鬼,沒人注意他這邊,於是就取了個空碗,將湯和湯底都倒了出來。

白色的骨湯即使加了幾滴人血也看不出什麽,狄公倒是對湯底的材料很感興趣。

“伯父,您看這個果實的籽是不是和我們在兔子屍體和鳥屍體附近發現的比較像?”赫雲圖指著一粒一粒的草籽說,那是他剛剛從一個如山楂一般的果殼裏掰出來的。

帶了果殼果然就好辨認得多,狄公對於岐黃之術多有涉獵,如今果然大派用場。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應該是米囊花的果殼,而裏面的種子就叫米囊子。米囊花我們今天也見過——就在木巫女的藥簍裏,那開得十分艷麗的就是。不過這個季節要找到米囊花開的花朵著實不易,因為現在是結子的季節了。”

“米囊子這東西有提味的作用嗎?”

“不知道,沒聽說過。”狄公有些迷惑地搖頭,他仔細地翻看那些湯底。“但是我知道這其中有一樣東西絕對不會是用來提味的!”

狄公從沈聽松帶回來的那一小堆調味料裏扒拉出一樣東西,那原來應該是白色的花瓣,但是被煮過後已經變成了黃色。

“這是什麽?”赫雲圖好奇地問。

“曼陀羅!”狄公神情凝重地說,“這是白色曼陀羅的花瓣,曼陀羅是全株有毒的藥草,也被稱之為情花。如果用酒吞服,會使人發笑,有麻醉作用,所以有高明的醫者會用它來治病。而佛家說,白色曼陀羅是天上開的花,見此花者,惡自去除。但是服用過多,人就會在狂亂中死去。”

“這女人難道是想毒死來吃面的人?可是吃過面的人都沒有問題啊,除了好像有點上癮之外……等等,上癮!大人,這曼陀羅會不會讓人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