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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由你處理。”

飛崎被結城中校召見時,馬上察覺出上司的言外之意。

——畢業考。

一定是這樣。

D機關既然是一所間諜培訓學校,在此接受訓練的人,勢必得“畢業”,成為獨當一面的間諜。事實上,和飛崎一起受訓的學生當中,已經有幾人從D機關“畢業”了。

不過,這些人接獲何種任務,被派往何處,或是因為什麽理由離開D機關,在校生一概不知。

他們會在某天突然不見蹤影,也許再也無緣相見。

不過,在他們消失前,結城中校一定指派給他們某項任務。

——地點和任務,視畢業考的結果而定。

這是留在D機關裏的人心中都明白的事。

他遵照先前的訓練方式,迅速看完指示書。

結城中校那凹陷的眼窩深處,一雙細眼微睜,問道:

“你知道該怎麽做嗎?”

飛崎默默頷首。

結城中校閉上雙眼,深深靠向椅背,一臉疲憊地開口:

“……既然知道,就馬上著手進行吧。”

不用他說也知道。

飛崎步出辦公室外,馬上開始進行。

首先要掌握證明施奈德是雙面間諜的關鍵證據。

既然已經確定目標,就某個角度來說,這是項簡單的工作。

從事諜報活動,交換情報是最重要的工作,施奈德應該也會以某種形式將到手的情報送回國內。

只要是從日本國內發出的國際電報,都會被遞信省[1]接往D機關的秘密線路記錄下來;而打到國外的電話,則是全部集中在牛込電話局,電話線同樣也接往D機關,留下記錄。

這當然是不能對外公開的非法竊聽,但既然D機關本身的存在就是一項機密,質疑其合法性根本毫無意義。

飛崎調閱施奈德的發信記錄,成功挑出幾份可疑的通訊。

他同時也確認過施奈德的書信。

寄往國外的信件,包括從大使館寄出的書信,全部都會先集中到中央郵局,再統一寄往D機關。D機關以完全不留痕跡的特殊方法拆信,復印其內容後,於兩個小時後將它恢復原狀,送還中央郵局。

不用說也知道,這同樣是非法的行為。

經仔細的調查後得知,施奈德在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的文字中暗藏密碼,以極其巧妙的方式書寫機密情報。

另外在調查過程中,還扣押了一項關鍵性的證據。

他們老早便知道東京地區有一處非法的無線電發送所,會發送密碼文件。透過三角定位法,雖然鎖定出目標處兩公裏範圍內的地區,但由於對方發信時間很短,無法進一步追蹤。不過,持續在暗中監視施奈德的飛崎,某天終於確認了施奈德從租借的漁船中發送出的無線電。

與蘇聯情報機關所用的波段相吻合。

這麽一來就很確定了。

不進行情報交換的間諜,無法稱之為間諜。但是就算再優秀的間諜,在發送情報或接收情報的瞬間,也非得脫下偽裝的面具,暴露出真面目。

——間諜一旦被人懷疑,一切就結束了。

結城中校常掛在嘴邊的話,此刻就呈現在面前,讓飛崎感到背脊發涼。反過來說,這項證據也顯示出過去施奈德有多麽受人信任,不被懷疑……

“卡爾·施奈德選擇的‘偽裝’前所未見,如果不是被安上間諜的嫌疑,別說是憲兵隊,恐怕就連我們也不會發現他的間諜行動。”

飛崎持續對與會者報告——不,倒不如說他是對閉著眼的結城中校報告,因為與會者手中沒任何文件數據。在D機關裏,報告書和資料一律都是看過之後便馬上歸還,嚴禁筆記。

“對施奈德來說,酒、女人、連日的派對狂歡,正是他瞞過日本憲兵隊的手段。他與秘密工作員見面時,一定會舉辦盛大的派對,讓他們混在其中。他整晚將留聲機的音量開到最大,為的是讓屋內裝設的竊聽器失去作用。”

以明目張膽的作風來消除別人對他的懷疑。

這是顛覆間諜常識、出人意表的奇招。

施奈德來到日本,這三年來一直都用這項奇招,成功躲過日本憲兵隊多疑的目光,有效率地在東京架起機密的間諜網。同時,他與德國大使館以及日本陸軍保有緊密的關系,提供一些無關緊要、不會損及蘇聯利益的情報,並持續向蘇聯傳送德國方面的重要情報。

放長線釣大魚。

雖然他是敵人,但手腕過人,連飛崎也不禁佩服。

但施奈德身為間諜,既然遭人懷疑,就如同赤身裸體暴露在敵人面前。

他苦心建立的日本間諜網,已被掌控。

接下來就是秘密逮捕施奈德,避免打草驚蛇。飛崎持續監視施奈德,找尋下手的最好時機。然而……

結城中校仍舊閉著眼,從飛崎走進屋內後,第一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