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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
離開英國總領事官邸的蒲生,徒步走向港口附近的公園。
他在入口處停步,若無其事地左顧右盼。
公園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圓形噴水池。它理應定期噴水,但今天卻沒有。
強烈的陽光灑向公園,十幾名手持木棒的小孩,高聲喧嘩,四處亂跑。每個人都頂著光頭,皮膚黝黑,幾乎快要分不出是正面還是背面,而且都穿著長長的運動服和短褲。幾名像是這群孩子母親的婦女,正站在角落的樹蔭底下聊天。有一名像是散步路過的老人,將拐杖擺在噴水池邊的長椅旁,正坐著休息。
蒲生慢步走向噴水池,在那張背對背擺放的長椅上坐下,正好坐在老人背後。
似乎是時間到了,噴水裝置啟動,池子開始噴水。到處亂跑的孩子叫得更大聲了。
隔了一會兒,背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開始報告。
蒲生望向前方,臉上微微露出苦笑。
那是幾乎沒開口、只有對方才聽得見的特殊發聲法。背後這名老人發出的聲音,完全控制住了其傳播方向。就算周圍跑來跑去的孩子碰巧在附近停步,應該也不會發現眼前這名老人正在說話。
不過,老人還是刻意等到噴水裝置啟動後才開口。
話說回來,坐在公園長椅上的這名老態龍鐘的老人是結城中校喬裝的一事,就連聯絡對象蒲生也沒能一眼看穿。
小心翼翼。
行事謹慎。
這是結城中校在“D機關”裏對蒲生的教導。
D機關——
是結城中校提議,在帝國陸軍內設立的間諜培育學校。
結城中校無視陸軍內部的強烈反彈聲浪,獨力創設了D機關。
蒲生是值得特別紀念的D機關第一期學生。
“就我個人看來,他是無辜的。”
蒲生面向前方,和對方一樣,用控制方向的低沉聲音說道。
“蒲生次郎”是這次執行任務時所用的假名。
D機關的學生通常以假名和偽造的經歷掌握彼此的狀況,隨著任務的不同,會再換上更適合的面具。
“我不認為那位老先生和事件有關。”
“……理由是什麽?”
“您也知道,西洋棋是很單純的遊戲,玩家的個性會反映在遊戲中。”
蒲生迅速地逐一列舉自己通過和葛拉漢下棋,了解到的對方個性。
單純,但又喜愛玩弄策略。
迷信。
不敢違抗傳統和權威。
保守。
重臉面。
喜歡各種雜學知識。
“從這些特征來推測,關於他的嫌疑,以及向周圍眾人隱瞞此事的可能性……”
“……不到百分之五,是吧?”
結城中校自己講出可能性,然後沉默了半晌。
蒲生當然也理解他沉默的含意。
百分之五。
這樣就不行了。
——只要可能性不是零,就不要認為對方是無辜的。
這也是蒲生在D機關裏學到的間諜原則。
對隱瞞身份、只身潛入敵國的間諜來說,只要讓周圍產生百分之一的懷疑,就會丟了性命。
反過來說,此次蒲生的任務也一樣,只要還留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性,就不是事後說一句“弄錯了”可以了事的。
事件的開端要回溯到一個月前。
橫濱的憲兵隊在深夜巡邏時,扣押了一名一看到他們便急忙逃跑的中國人。
既然對方看到他們就逃跑,那麽背後一定有什麽隱情。
憲兵對他展開嚴厲審問,發現了一項驚人的陰謀。
男人是進行抗日活動的秘密組織成員,坦承他們將會在即將到來的皇紀[2]兩千六百年的紀念典禮上,用炸彈暗殺重要人物。
憲兵隊高層接獲報告後,嚇得面如死灰。
皇族也要出席這場祭典,倘若真有什麽炸彈,負責警備工作的人可不是“引咎辭職”就能了事的。
——無論如何,都要查明計劃的全貌。
在上級近乎歇斯底裏的壓力下,調查現場彌漫著一股殺氣。
結果反而造成反效果。
為了讓嫌犯招供,拷問的手段比平時更加殘酷,嫌犯被刑求致死。
負責調查的人沒問出任何關於計劃的具體內容,只知道秘密組織聯絡用的幾處通訊地點。
外國公司的大樓、海關、通訊社、銀行、餐廳、咖啡廳……
設置在這些地點的組織會發出“指示書”,男人就是根據它行動的。
憲兵隊馬上在各個通訊處派人監視,同時封閉建築的所有出入口,連日展開徹底的內部調查,結果發現兩份像是指示書的暗號便條。
——指示書到底是誰放的?
他們逐一訊問可疑人物,但始終一無所獲。
憲兵隊愈來愈焦急,就在這時,一名年輕憲兵在清查出入各監視地點的人員名單時,意外發現一件事。
開始監視的十天內,有人出現在每一處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