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點 - 9 -(第2/3頁)

佐原律師那兩片和他溫文荏弱的樣子極不相適的紅紅的嘴唇,迅速地上下翻動著,而且說的話著實很有說服力。

“最後質證的那名證人藤原好郎,是在事故現場目睹福太郎或者球磨子駕駛的車子沖進大海的唯一的目擊證人,他說看見車子副駕駛座上坐著的是個男人。副駕駛座上的是男人,那駕駛座上的自然就是女人,也就是當時是鬼塚球磨子開著車。可是,經我仔細詢問藤原證人,他連副駕駛座上的人的臉部以及穿的服裝等都說不上來,於是我質問他,這種狀況下你怎麽知道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那個人是男人呢?他的證詞就不敢那麽肯定了,只說感覺應該是個男人,估計是無意識中受到了事故後所看到的新聞報道的影響,他本人也承認了這一點。”

聽到這裏,秋谷低下了頭。

“證人目擊到的事故那天晚上九點十分前後下著大雨,新港灣碼頭A號泊位附近一片漆黑,那麽是不是因為天氣條件惡劣,導致藤原無法正確分辨出副駕駛座上的人呢?並非如此。因為他當時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上頭。藤原好郎跑進公用電話亭,當時正在和他的未婚妻通電話,因為未婚妻沒有遵守約定的時間前來約會,想必他心裏一定有些惱火,為此未婚妻一個勁兒地向他解釋原因,藤原專心地在聽,然後未婚妻又突然提出改一個約會地點,藤原更得認真聽了……”

佐原說到這裏,想象著當時的場景,臉上禁不住露出了微笑。

“就在說到最緊要的時候,一輛轎車從電話亭前駛過,朝碼頭岸邊的方向直沖過去,藤原是一邊手裏握著話筒,一邊聽著未婚妻講話,一邊看著車子駛過去,此時藤原的注意力比起那輛車子來,理應更加在意話筒裏未婚妻說的話,因此他對駛過的車子只是看了幾眼而已,並不會特別注意到什麽,就像我們平時說的,看是看了,但什麽也沒看見,也就是對車子處於心不在焉的狀態,藤原當時就是那樣一種狀態。”

接著,佐原律師說了聲“不好意思”,瘦弱的身子從椅子上站起,眼睛在身後的文件櫃上掃視著,然後從裏面抽出一本書,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將書翻開來。

“這是一個名叫阿爾伯·赫爾維希的德國地方法院院長寫的《心理學與法庭詢問技巧》,其中有一節《證人的心理》,他在裏面這樣寫道:‘……人的注意力集中於某一特定對象時,勢必疏於關注其他同時發生的事情。因此,一般而言,同時認真看或者認真聽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的,大多數人在注意看某一對象的時候,對聽覺刺激就會不那麽敏感了;反之,如果聽覺刺激吸引了其注意力的話,視覺刺激也會隨之減弱。處於兩種極端之間的無數普通人,其同時看與聽的能力千差萬別,作為法官,我們通過長期訓練通常可以做到同時看和聽,但這並不意味著就某一事件進行陳述的證人也同樣具備這樣的能力,如果以為他們也可以同時高效地驅動視覺能力和聽覺能力,那是不現實的……’這樣一說,你就能明白藤原好郎當時的心理狀態了吧?”

佐原說著,端詳了一下秋谷的臉。

秋谷倚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也不開口應和。他嘴巴微微張開,下嘴唇無意識地下垂著。

“哎,你怎麽了?”

佐原注意到秋谷的臉色有異,忙關切地向他詢問。

“……”

“你臉色不大好啊,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佐原像個中年婦女似的語氣非常溫柔地問。

“哦不,不要緊的。”秋谷終於搖了搖頭答道,“先生,被告人鬼塚會不會被判無罪啊?哦對了,這樣問被告人的辯護人簡直是愚蠢,我是想說,先生對檢方證人的質證非常成功,您覺得這個案子會因為證據不充分而判無罪嗎?”

秋谷關心的還是這個。

“我當然會朝這個方向努力的。不過從我來講,我不想單靠證據不充分而贏得消極的無罪判決,而是想更加積極地拿出證明來,徹底推翻有罪起訴。”

“但是對被告人鬼塚來說,不是只有間接證據嗎?您說無罪的有力證據,莫非是有了什麽物證嗎?”

“這個嘛,很遺憾,目前階段暫時還沒有成形。”

“還沒有成形是?”秋谷的神經被佐原古怪的說法撩得難受極了。

“意思就是,比方從遠處看一樣東西,雖然已經看見,但是仍然有點模糊,還沒有形成一個清晰完整的輪廓。”

“……”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掉落在海底的車子裏漂浮著的白河福太郎右腳的鞋子,還有那把扳手嗎?”

“是啊,我記得。”

“我總覺得那兩件東西上有些疑點,所以總是放不下。”

“可是檢方不是說了嗎,福太郎右腳的鞋子是因為掉下去時受到沖擊脫落的,至於扳手則是被告人鬼塚用來在車子掉進大海之後砸碎前風擋玻璃以便從車內逃脫的工具?然而,用同樣車子試驗的結果,卻發現前風擋玻璃會在水下三米處就因為巨大的水壓而自然破碎,所以扳手的事情最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