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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年,女兒和女婿終於回國了。亞沙子的娘家好不熱鬧。嫁到千葉的姐姐,也帶著姐夫過來了。

亞沙子發現,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己是第一次這麽開懷。這不僅是因為媽媽做的菜。她太久沒有像這樣,和別人說說笑笑了。

所以,一想到假期結束又要回到加拿大,明明是剛回來,她已經開始感到郁悶了。

“對了,還沒有孩子啊?”

爸爸問照彥。爸爸今天喝得比平時多,紅光滿面的。亞沙子低下了頭,他們不要孩子的事,沒跟父母說過。

嗯,再過一段時間——每次問到這個問題,照彥都是這句台詞。對方再怎麽勸說,他只是笑呵呵地什麽也不說。

但是,今天晚上有點不同。對亞沙子父親的問題,他是這樣回答的:

“是,差不多該要了。”

亞沙子吃驚地看著他的側臉。

“嗯,生孩子還是越早越好,你也已經三十多了吧?”父親很滿意地笑著,給照彥又倒了一杯啤酒。媽媽和姐姐、姐夫則熱烈地討論,第一個最好是女孩、在加拿大出生國籍怎麽辦之類的問題。

吃驚的人只有亞沙子一個人。以前,照彥都會避開這個話題的呀。是因為很久沒回國,所以故意安慰父母的嗎?

“你怎麽了?發什麽呆呢?”姐姐問。

亞沙子趕忙加入他們的話題。

“明天我去一趟山梨。”

亞沙子在以前的臥室裏鋪床時,照彥突然說。亞沙子拿著枕頭,不解地看著他:

“山梨?”

雖然山梨是他老家,但是現在他家已經不在那裏了。

“有點事。”照彥說。他坐在亞沙子學生時代的書桌前,手裏拿著生銹的鉛筆刀。

“但是,我們還得去名古屋呢,去看媽媽和哥哥他們。”

“我知道,名古屋也去。我先去一趟山梨。”

“你一個人去嗎?”

“嗯。”

“去見朋友嗎?”

“嗯……算是吧,好久沒見了。”

“哦……”

亞沙子沒再多問,但是她有點奇怪。照彥的朋友,幾乎都在東京呀。

“窮鄉僻壤的,不偶爾回去看看,大家會覺得我薄情。”說完這句,他咳嗽了一聲。

第二天早晨,亞沙子九點多醒來時,照彥的被窩早就空了。她穿著睡衣下樓一看,他正在樓梯拐角處打電話。

“我昨天回來的……嗯,十三個小時的飛機……現在在她娘家,還是日本好啊。”

好像是在給朋友打電話。不過,他突然壓低聲音說:

“我想和你聊聊孩子的事……當然了,我一直都遵守約定……嗯,我想今天去見你,咱們見面再慢慢聊……在店裏見面?不太好吧……四點鐘是吧?……好,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轉身要上樓的照彥,看見亞沙子一下停住了腳步。

“早!你剛才在打電話?”

“嗯。”他點點頭,努力想要解釋點什麽。

“是打給山梨的朋友?”

他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回答說:“對,打給幸一的,就是那個清水幸一,在老家開咖啡店的。”

新年賀卡上看到過這個名字。好像是一起長大的夥伴。其他沒聽他說過什麽。當然,她也沒見過。

“你今天是去見他嗎?”

“嗯,也要見一下他……”照彥模棱兩可地說完,就留下亞沙子,一個人回到房間裏去了。

十一點過後,照彥就出發了。亞沙子把他送出門後,媽媽問她照彥去山梨做什麽。亞沙子只好裝作很理解的樣子說,男人嘛,有時候會想要回故土看一看。

但是,一個人回到房間,還是覺得奇怪。照彥為什麽要突然一個人回老家呢?

聊聊孩子的事,照彥在電話裏這麽說。是什麽孩子的事呢?

還有昨晚的事。

他對父親說的話是真的嗎?亞沙子沒有勇氣問。她怕得到否定的回答。而且,昨晚的照彥總給她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難道他去山梨和昨晚的事有關系?

猶豫了半個小時後,亞沙子從他們的隨身行李中找出通訊錄,找到清水幸一的電話和地址,記在一張紙上。

“哎呀,你也要出去呀?”

看到亞沙子下樓,母親問她。亞沙子已經換上了外出的衣服。

“去見個朋友。她快辦婚禮了,想問我一些事情。”

“這樣啊。你要是回來得晚,就給家裏打個電話,你爸爸去車站接你。”

母親的話說到一半,亞沙子就急匆匆地出去了。掛鐘的時針,已經快指向十二點了。

記得照彥在電話裏說四點見面——

現在去還來得及,亞沙子加快腳步走向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