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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懷克從沒奢望過自己的願望會實現。現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偵探這個行當了,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所以他搬到了北部的郊外,把過去自己處理過的代表性案件,埋頭整理成一部手記並自費出版。近些年,已經沒有人來邀請他做講座了,也沒有出版社來找他。不過,年輕時候的積蓄還有一些,所以他還能雇一個保姆。至於馬修,女兒和女婿會給他生活費。就這樣,兩個人每天的任務,就是一遍一遍地回憶過去。但沒想到的是,有一天,有個人找上門來。她不是邀請演講,也不是出版社的,而是來委托偵探工作的。

她自稱瑪麗·霍克,大約三十五歲。她大衣裏面穿著深藍色的連衣裙,上面繡著綠色的線條,胸口別著一個金色的胸針。她說她是從皮多爾頓來的。皮多爾頓是附近的一個鄉村。

“我是羅克韋爾家的保姆,”神色緊張的瑪麗開始切入正題,“我受主人阿爾弗萊德·羅克韋爾先生的委托,來咨詢您一件事情。我聽說安索尼·懷克先生是非常有名的偵探。”

“哪裏哪裏,我只是個普通的偵探罷了。”這句話,懷克已經二十年沒有說過了。懷克一邊說一邊試圖從她的口音中推測出她的出身。這種口音好像在哪兒聽過,尤客夏?……過了太久了,他一時想不起來。

“那您要咨詢什麽事情呢?”馬修問,他已經恢復了二十年前的語氣。

“是這樣的,羅克韋爾先生覺得有人想害死他。並且,那個人就是住在先生宅邸裏的人。”

聽到瑪麗的這句話,懷克差點將煙管掉在地上。“您再具體說說。”

“前些天,羅克韋爾先生把我叫去他的房間,然後給我看他的藥瓶。藥瓶裏裝的是他平時吃的安眠藥。他問我是不是有人動過這個藥瓶,我回答說不知道。結果,先生表情很嚴肅,說有人往藥瓶裏摻了毒藥。”

“是什麽毒藥?粉末還是藥片?”懷克不禁挺直了身子。

“是白色藥片,看起來很像安眠藥,先生給我看的時候,我一時也分辨不出來。先生是個眼力很好的人,他說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白色藥片。羅克韋爾眼力很好。”懷克也重復了一遍,然後他看著瑪麗,用手指推了推老助手,“快記下來,馬修,這可是重要的線索。”

馬修從兜裏掏出了筆記本,他敏捷的動作令人回憶起從前。他綠色的筆記本已經泛黃,讓人懷疑裏面的日歷是去年的。確認助手拿出了筆記本,懷克對瑪麗說:“好,您繼續說。”

“羅克韋爾先生說,他的生命受到威脅,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前幾天騎馬的時候,有人在他的馬鞍下面藏了玻璃片。結果馬受到驚嚇,先生差點從馬上掉下來。幸好先生騎術很好,控制住了韁繩。”

“躲過了一劫呀。”懷克說,瑪麗點點頭。馬修在一旁一邊念叨著一邊做筆記:“羅克韋爾先生騎術很好。”

“羅克韋爾先生的馬,平時是誰照看的?”懷克問。

“有馬夫,但是先生並不懷疑他。他一直把那個馬夫當做兒子來看待,他不可能做這種可怕的事情。”

“羅克韋爾先生的宅邸裏住著幾個人?”

“除了先生和我,還有六個人。先生的弟弟萊特·哈利先生、他弟弟的妻子薇薇安和他們的兒子凱納斯,先生的妹妹費斯·奧戴利和她的丈夫摩爾丁·奧戴利。但是,哈利先生和費斯小姐,跟先生是同父異母。另外還有一個人,先生沒領證但屬事實婚姻關系的妻子瑪格麗特·普蘭特。”

為了理清人物關系,懷克讓瑪麗又重復了一遍,馬修做著筆記。他曾經行雲流水的筆尖,已經不再靈活如初。

“還有其他經常進出宅邸的人嗎?”懷克問。

“幾乎沒有。對了,有一個詹姆斯·萊如先生。他是先生的主治醫生,每個周末都會來。但他是個好人。”瑪麗雙手合掌放在心口,表示這一點絕對可以保證。

“那麽,這些人當中,”懷克換了一下交叉的雙腿,“有人想取羅克韋爾先生的性命,對嗎?”

瑪麗點點頭,帶著哭腔說:

“先生也是這麽說的。他命令我馬上去找名偵探安索尼·懷克,請您一定要幫幫我們。”

“您的選擇是正確的。”懷克坐在安樂椅上,稍稍挺起了胸膛。“名偵探”這個詞,除了從自己和馬修口中,很久沒有從別人口中聽說過了。“不過我有一個疑問,羅克韋爾先生不懷疑你嗎?”

瑪麗很意外,她皺起眉頭,重新打量著這個被她叫做“名偵探”的男人。

“我有什麽動機?如果先生去世了,我除了失業沒有任何好處呀!”

“那其他人有動機嗎?”

“當然有,”她提高了聲音,“先生去世後,會留下巨額遺產,他們的目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