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2/7頁)

埃米亞斯·克雷爾本人可不像平時那樣無憂無慮。盡管在跟他不太熟的人看來,他表現得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我跟他的關系實在是太親密了,所以我馬上就注意到了各種表明他很緊張的跡象,比如脾氣時好時壞,動不動就悶悶不樂地出神,特別愛上火發怒之類的。

盡管他一直以來在作畫的時候都會變得喜怒無常,但他當時正在畫的那幅畫還是不足以解釋他表現出來的那種緊張。他看見我來很高興,一有機會他就私下裏對我說:“你可來了,菲爾,真是謝天謝地。和四個女人住在一棟房子裏,足可以讓任何男人瘋掉。再跟她們待在一起,她們就得把我送進精神病院了。”

這種氣氛肯定讓人很不舒服。如我所言,卡羅琳顯然對於整件事情感到憤憤不平。盡管她表現得又禮貌又有教養,但她盡一切可能粗魯地對待埃爾莎,簡直沒法讓人相信!而她甚至連一句難聽的話都不曾說過。埃爾莎則是公然地,明目張膽地和卡羅琳對著幹。她知道自己現在占了上風,對那些良好教養之類的條條框框也無所顧忌,自然就有些為所欲為。結果就是,克雷爾在他不畫畫的大部分時間裏都在和那個姑娘安吉拉打嘴仗。盡管他們倆在一起就總是打打鬧鬧,但通常關系還是挺融洽的。不過這一次,似乎無論埃米亞斯說什麽或者做什麽都不對勁,兩個人動起真格的來了。家裏的第四個女人是那個家庭教師。“苦瓜臉的老巫婆,”埃米亞斯這麽叫她,“她對我厭惡至極,坐在那兒癟著嘴,不停地挑我的刺兒。”

也就是那時候,他說了一句:“去他媽的女人吧!男人要想有片刻的安寧,就得躲女人遠遠的!”

“你就不該結婚,”我說,“你壓根兒就不是那種應該成家的男人。”

他回答說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然後又加上一句,說毫無疑問卡羅琳恨不得把他殺了才高興。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了。

我說:“你們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啊?你和那個可愛的埃爾莎是認真的嗎?”

他發牢騷似的說道:“她很可愛,對嗎?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她。”

我說:“聽我說,老夥計,你得控制住自己。你也不想再跟那些女人們糾纏不清了。”他看著我笑了,說道:“你說說倒是容易。可是我沒法不去招惹女人,就是做不到。就算我做到了,她們也不可能不招惹我!”接著他聳了聳寬闊的肩膀,笑著對我說,“好啦,我希望所有這些到最後都能擺平。不過你不得不承認,這幅畫還是不錯的吧?”

他指的是他正在給埃爾莎畫的那幅肖像。盡管我對繪畫的專業技巧知之甚少,但我還是看出,這注定又將成為一幅能夠展現他特殊才華的作品。

在作畫的時候,埃米亞斯是個完全不同的人。雖然他也會嘟囔、抱怨、皺眉頭、肆無忌憚地咒罵,有時候甚至會猛摔他的畫筆,但他真的是極其快樂的。

只有當他回屋吃飯的時候,那兩個女人之間的敵對氣氛才會讓他感到沮喪。這種敵意在九月十七日那天達到了最高點。我們那天吃了一頓讓人難堪的午飯。埃爾莎那天尤其——說真的,我覺得只有用張狂來形容才合適了。她刻意地無視卡羅琳的存在,不住口地和埃米亞斯說個不停,好像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似的。卡羅琳則是輕松愉快地和我們其他人交談,時不時就巧妙地說幾句聽起來平淡無奇,實際上卻語帶機鋒的話。她沒有埃爾莎·格裏爾那種輕慢的坦誠,對卡羅琳來說,每一件事都是心照不宣,點到為止就可以了。

午飯後我們剛剛在客廳裏喝完咖啡的時候,事情達到了高潮。我才對一個打磨得鋥亮的山毛櫸木雕頭像發表了評論——那真是一件奇妙的藝術品——卡羅琳就說道:“那個頭像出自一個年輕的挪威雕刻家之手,埃米亞斯和我都非常欣賞他的作品,我們希望明年夏天能夠去拜訪他一下。”她在平靜的語氣中顯露出的那種擁有感讓埃爾莎覺得無法忍受。面對挑戰她可是從來不會放過的。她等了一小會兒,然後用她清晰而又有些過分強調的嗓音開口說話了。她說:“這個房間要是能夠好好地布置一下就會更好看了。家具有點太多,等我住在這兒的時候我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扔出去,只留一兩件好的就行了。我想,我還要裝上紅棕色的窗簾,這樣的話夕陽就可以通過西邊的大窗戶照到上面了。”她轉向我說,“你不覺得那樣會很好看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卡羅琳就開口了。她說話的時候柔聲細語,但我覺得那種語氣只能用危險來形容。她說:“你是想把這個地方買下來嗎,埃爾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