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頁)

她把自己和那個姑娘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傑拉德注意到了一點。“那個老河馬以前是個監獄的看守?或許這就可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莎拉說:“你的意思是,這能解釋她為什麽是個暴君?由於遺留下來的職業習慣嗎?”

傑拉德搖搖頭。“不,這其實是說反了。這應該是某種深層次的、隱藏在內心的動機。她並不是因為自己是個看守而愛上了獨裁。我們或許應該說,正是因為喜歡做暴君,她才會選擇做監獄看守這份工作。在我看來,正是一種對於權力的秘密渴望壓制了她其他的人性訴求,從而選擇了這樣一個職業。”

他的面容嚴峻。“無意識之中埋藏著各種奇怪的東西。比如,對權力的渴望——醉心於殘酷地對待他人——想要撕裂破壞的野蠻欲望——這一切都源自我們過往的種族記憶之中……都在那裏的,金小姐,那些殘酷、暴虐、貪欲……我們對它們關上了門,拒絕它們進入我們的生活,但有的時候,那些欲望實在是太強太強了。”

莎拉顫抖起來。“我知道。”

傑拉德繼續說道:“我們的周圍也環繞著各種政治信念,以及各國采取的行動。人道主義、同情、友愛的反動都是。基於人道主義,抑或同情,抑或如同手足兄弟一般的好心。有時候那些信念聽起來真的是非常美好,開明的政權,造福人民的政策——但是一旦被施以強權——便成了虐待和恐怖的基地。他們打開了門,那些暴力的信徒把古老的殘虐釋放了出來,繼而享受這殘暴中的狂喜!哦,這很難的。人是一種奇妙的動物,他可以保持非常微妙的平衡。首要的目標是生存。如果進步得太過迅猛,其實和落伍一樣致命。人首先得生存下去!他必須,或者說,需要維持一些古老的蠻性,但是他不能——哦,絕對不能——把它神化!”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莎拉說:“你是說博因頓老夫人是個虐待狂?”

“我覺得肯定是這樣。我想,她很享受給人帶去痛苦的感覺——提醒一下,我指的是精神上的痛苦,而非肉體上的。這非常少見,也很難對付。她喜歡控制其他的人,而且酷愛讓他們飽受折磨。”

“真是殘忍至極。”莎拉說。

傑拉德把自己和傑弗遜·柯普的對話告訴了她。

“他沒意識到這是什麽情況嗎?”她若有所思地問。

“怎麽會?他又不是精神學家。”

“這倒是。他沒有我們這種令人討厭的、究根探底的惡習。”

“是啊。他只有一顆美國人的心,正直,善良,敏感。比起罪惡,他更相信人性本善。他看得出博因頓家的氛圍不正常,但是他並不覺得博因頓老夫人有錯,只覺得她是好心辦了壞事。”

“她肯定經常消遣他。”莎拉說。

“沒錯!”

莎拉焦躁地說:“但是他們為什麽不逃走?他們分明做得到。”

傑拉德搖搖頭。“不,這你就說錯了。他們做不到。你看過那個常見的公雞實驗嗎?你在地上畫一條線,然後把公雞的嘴摁在上面,它就以為自己是被綁在那裏了,根本擡不起頭來。這家人的不幸是一樣的。她已經在他們身上下足了功夫,記得嗎,那可是從小就開始的。她已經成功地催眠了他們,讓他們相信永遠都不可能違抗她的意志。哦,我想大多數人都會說這是胡說八道。但你我心知肚明。在她的影響之下,他們已經相信,自己永遠不可能脫離她的控制。他們已經在監獄裏待了這麽久,即使牢門已經打開,他們也意識不到!至少他們之中有一個已經失去對自由的渴望了。他們全都害怕自由。”

莎拉提了個很實際的問題。“那要是她死了會怎麽樣呢?”

傑拉德聳聳肩。“這得看她什麽時候死了。即使她真的死了,我想,恐怕也為時已晚。那個男孩,還有那個小姑娘,還算年輕,也許還有機會——成為正常人的機會。至於雷諾克斯,很有可能真的太晚了。他在我眼裏,是個毫無希望的人——他活著,忍受著,就像一頭痛苦的野獸。”

莎拉忍不住說道:“他的妻子應該做點什麽!她得設法把他救出來啊。”

“我想是的。她很可能已經試過——但失敗了。”

“你覺得她也被控制了嗎?”

傑拉德搖搖頭。“不。我不認為那位老夫人有能力控制她,而正因如此,她憎惡著那位老夫人呢。看看她的雙眼。”

莎拉皺眉。“我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麽——我是說那個年輕的夫人,她明白事情已經到了什麽地步了嗎?”

“我想她一定已經心裏有所打算了。”

“嗯。”莎拉說。“那老夫人真該死!要是我,就直接往她的早茶裏放砒霜了。”接著她突然說,“那個年輕姑娘呢?那個笑容空洞,但長相迷人的紅發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