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博爾先生的話

“我不知道,我肯定。”金博爾太太說。

出於憤怒,她的丈夫居然開口說話了。

他使勁把杯子往前一推。

“想什麽呢,莉莉!”他命令道,“沒糖!”

金博爾太太連忙撫平他的怒氣,然後繼續就自己的話題喋喋不休。

“在想這個廣告。”她說,“莉莉·阿博特,這上面說得明明白白。還有‘迪爾茅斯聖凱瑟琳別墅之前家庭客廳女仆’。就是我,沒錯。”

“呃。”金博爾先生表示同意。

“這麽多年了——你必須認同我的看法,這事很奇怪,吉姆。”

“呃。”金博爾先生說。

“哦,我該怎麽辦呢,吉姆?”

“別搭理。”

“萬一有油水呢?”

金博爾先生咕嘟咕嘟地喝著杯子裏的茶,好為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積蓄精神力量。他把杯子推開,簡潔地說了句“還要”作為開場白。然後,他開始了。

“聖凱瑟琳別墅裏發生的事,你已經一口氣說過太多了。我一點兒也不關心——估計主要是蠢話,是些婦道人家的閑言碎語。也或許不是,或許確實發生了什麽事。如果是那樣,那就是警察的事了,你不會希望自己卷進去的。一切都結束了,完事了,是嗎?別去搭理它,我的姑娘。”

“說得倒好。說不定有遺囑留了錢給我呢。說不定是哈利迪夫人一直活著,現在她死了,在遺囑裏留了東西給我。”

“她在遺囑裏留東西給你?憑什麽?呃!”金博爾先生說,又用起了他摯愛的單音節詞來表示輕蔑。

“就算是警察⋯⋯你明白,吉姆,不管是誰,只要能提供抓捕殺人犯的線索,有時是能得到大筆獎金的。”

“那你能提供什麽呢?你知道的那些事,都是你自己腦子裏頭瞎編出來的!”

“那是你這麽說。可我一直認為⋯⋯”

“呃。”金博爾先生厭煩地說。

“哦,我是在琢磨,自從看到報上登的第一次廣告起就一直在琢磨。或許我是有點兒弄錯了。那個萊昂妮,他們這些外國人都傻呆呆的,沒法準確理解你話裏的意思——而且她的英語又差得要命。萬一她說的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我一直在試著回想那個男人的名字⋯⋯現在,如果她看見的就是他⋯⋯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部電影嗎?《秘密情人》,太刺激了。他們通過他的汽車追查到底。那天晚上他去加過油,於是就給了加油工五萬美元封口費。折合成英鎊不知道是多少⋯⋯另一個人也在那兒,那個丈夫嫉妒得發瘋。都為她發狂,他們都是。到了最後⋯⋯”

金博爾先生把椅子往後一推,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緩慢、沉穩地站起身來,透著一股威嚴的氣勢,離開廚房之前,他發出了最後通牒——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所下的最後通牒,居然相當明智。“你,別搭理這事,我的姑娘。”他說,“否則,你很可能會後悔!”

他走進洗滌室,穿上靴子(莉莉特別在意她的廚房地板),然後出門了。

莉莉在桌子旁邊坐下,愚鈍的小腦袋琢磨著這些事。當然,她不能完全反對丈夫的話,可是盡管如此⋯⋯吉姆既頑固又死板。她希望能有其他什麽人可以去問一問——某個了解獎金、警察和這件事意味著什麽的人。失去這個賺大錢的機會太可惜了。

收音機⋯⋯家用燙發器⋯⋯拉塞爾時裝店裏那件櫻紅色的大衣(永遠那麽時髦)⋯⋯甚至,說不定,可以給客廳添上一套詹姆士一世時代式樣的家具⋯⋯

渴望、貪婪、短視,她做起了白日夢⋯⋯多年以前,萊昂妮究竟是怎麽說的?

然後,她想到了一個主意。於是站起身來,取過一瓶墨水、一支鋼筆和一沓信紙。

“我知道怎麽做了。”她對自己說,“我要給那個醫生,哈利迪夫人的哥哥寫信。他會告訴我應該怎麽做——只要他還活著。就這麽辦。不管怎麽說,沒告訴他萊昂妮的事,也沒說汽車的事,也真有點兒良心不安。”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只有莉莉的鋼筆尖用力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她平日極少寫信,這時才發現遣詞用句相當費神。

不過,最後還是寫完了。她把信放入信封,粘好封口。

可是她還是不太滿意,覺得醫生十有八九已經過世了或者離開迪爾茅斯了。

還有其他人嗎?

那麽,那個家夥的名字,是什麽呢?

只要她能記起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