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維裏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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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裏蒂。”馬普爾小姐喃喃道。

伊麗莎白·瑪格麗特·坦普爾前一晚去世了。死得很平靜。馬普爾小姐再次坐在鋪滿褪了色的印花棉布的舊園客廳裏,把別人預訂的、這幾天一直趕工編織的粉紅色兒童上衣放在一旁,轉而拿鉤針鉤起一條紫紅色的圍巾。維多利亞早期的婉約性格讓馬普爾小姐在面對慘劇時表現出合適的半喪期氣息。

第二天進行了屍檢。教區牧師來了,同意一旦準備妥當,就舉行一個簡單的追悼會。喪事承辦人穿著合適的衣服,帶著適度悲傷的表情,承擔起聯絡警方的任務。屍檢從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鐘開始,旅行團的成員同意接受訊問。還有幾個人選擇留下來,以便去教堂做禮拜。

格林太太來到金豬旅館,催促馬普爾小姐回“舊園”,直到旅程重新開始。

“這樣您能避開那些記者。”

馬普爾小姐熱情地對三姐妹表示感謝,並接受了邀請。

旅程將在追悼會結束後重新開始。汽車會先開往三十五英裏之外的南貝德斯頓,那兒有一家高級旅館,也是原定的休息處。之後,旅行計劃照常進行。

然而,就像馬普爾小姐所想的那樣,有幾個人想退出回家,或者不跟團了,轉而去其他地方。不管哪種決定都有充分的理由。離開一次可能會成為痛苦回憶的旅行,或者繼續遊覽觀光,反正費用已經付過了,不過是被一次悲慘的意外事件打斷了,這種意外在任何一次旅行中都有可能發生。馬普爾小姐認為,一切都要看屍檢的結果。

跟三位女主人閑聊過一陣後,馬普爾小姐又專心致志地鉤起紫紅色圍巾來,並思索著接下來的調查。就這樣,她手上忙著,嘴裏吐出一個詞:“維裏蒂。”就像把一顆小石子扔進小溪,僅僅是為了觀察結果——假如有的話。這對她的女主人們意味著什麽嗎?也許有也許沒有。另外,今晚回旅館和旅伴們用餐的時候她也想試試。她想,這差不多是伊麗莎白·坦普爾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個詞,因此,馬普爾小姐心想(她的手指仍然忙活著,因為她不需要看手上的針織物,她可以在織毛線的同時看一本書或者和別人聊天,盡管風濕病讓她的手指有點彎曲,但仍然可以準確地進行這項活動)……維裏蒂。

就像把一顆石頭扔進水裏,激起水花,漾開漣漪;或者什麽也沒有。無論如何,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反應。雖然她此時面無表情,但多年來她已練就一雙銳利的眼睛,它們透過鏡片注意著那三個人。在聖瑪麗米德,當她想要獲得一些有趣的消息或八卦新聞時,就會在教堂、媽媽會或其他公共場所觀察她的鄰居們。

格林太太放下了手中的書,略顯吃驚地看著馬普爾小姐。驚訝,似乎是因為馬普爾小姐說出了一個特殊的詞,但不是因為聽到它而感到吃驚。

克洛蒂爾德的反應有所不同。她擡起頭,身體前傾。她沒有看馬普爾小姐,而是望著窗戶的方向,拳頭緊緊地攥著,非常冷靜。雖然馬普爾小姐的頭微微低著,好像沒在看什麽,實際上卻注意到她眼含淚水。克洛蒂爾德靜靜地坐在那兒,任憑淚水滑落臉頰,沒掏出手帕,默不作聲。馬普爾小姐覺得她周身透著一股悲傷的氣息。

安西婭的反應又不一樣。迅速、興奮,幾近愉悅。

“維裏蒂?您說的是維裏蒂?您認識她?我沒聽清,您說的是維裏蒂·亨特嗎?”

拉維妮婭·格林說:“那是一個教名嗎?”

“我從來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馬普爾小姐說,“但它確實是一個教名。是的,很不常見,我想。維裏蒂。”她若有所思地重復道。

她故意讓紫紅色的毛線球掉了下來,略帶抱歉和窘迫地看了看四周,就像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但是不確定為什麽。

“我——非常抱歉。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那是因為……”

“不,當然沒有,”格林太太說,“只是——我們知道這麽一個名字,這個名字跟我們——有關。”

“我只是想起來了,”馬普爾小姐仍略帶歉意地說,“因為,您知道,可憐的坦普爾小姐說出了這個名字。跟您說吧,我昨天下午去見過她,旺斯特德教授帶我過去的,他似乎認為我能……能——我不知道這麽說是否合適——用某種方式喚醒她,她處在昏迷之中。雖然我算不上是她的朋友,但在旅行中我們說過話,經常坐在一起。您知道,我們相處了一些日子,也聊過。旺斯特德教授也許認為我能幫上忙。但恐怕我沒什麽用。我只是坐在那兒,等著,然後她說了一兩句話,但什麽意義也沒有。最後,就在我要走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看著我——我不知道她是否錯把我當成別人了——說出了那個詞:維裏蒂。維裏蒂!當然,它刻在了我的心裏,尤其是昨天晚上她去世了。她心裏一定想著某個人或某件事,當然了,這個詞有可能是指——呃,當然,是指真相。那就是維裏蒂的意思,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