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乃湯 杜鵑乃湯(第3/7頁)

於是,我打消泡溫泉的念頭,撥出內線電話。一樣是個冷漠的女員工,告知等三十分鐘就能排上,我決定散步前往。說是散步,其實全在館內,但從西館的八○五號房走到按摩室,仍耗費超過十分鐘。

一個額頭異樣突出、年約五十歲的嬌小婦人,一臉怒容地接待我。她說話的時候口唇突出,聽不清楚,似乎在詢問要選哪一種服務。我望著墻上的貼紙,選擇一個小時的按摩。

她預估三十分鐘後輪到我,帶我去等候室。

打完電話經過十分鐘,等待的時間依然不變。她告訴我會喊名字,要我先坐著。

等候室頗為簡陋,不是寒冷的季節,卻顯得蕭瑟。破舊沙發旁放著扁塌的黃綠色收納盒,底層塞有舊雜志。

抽出一本,是平成二年(一九九○年)的周刊,不乏更早期的雜志。上層是昭和時代的成人漫畫,不知為何,還有《千面女郎》第七集和封皮不見的《頑皮大師》三本,以及幾本沒聽過的黑道漫畫。我抽出看起來最新的《千面女郎》,瀏覽版權頁,驚訝地發現是初版。由於是一九七八年發行,其實一點都不新。不過,沒有被翻閱的樣子,甚至夾著書店用的訂書單。

完全是新書狀態。

大概是只有第七集,沒人要看吧。

被丟在等候室,超過三十年無人眷顧。

或許是客人忘記帶回去,一直放在這裏。

等候室墻上有塊巨大汙漬,像是人形,也像突出拇指的拳頭。總之,什麽形狀都不是,乍看猶如潑灑的褐色油漆。沒人會在這種地方幹這種事,約莫是陳年斑漬,但顏色未免太惡心,又不像油垢。襯得其余地方異樣潔白,實在不自然。

我瞪著那面墻……

漫不經心思索形容這棟旅館的適當詞匯,差點忘記在排隊。差一點要想起來時,叫到我的名字。

“須賀先生,須賀先生。”

“來了。”我應著,走向聲源處。

嘩啦啦地穿過最近絕跡的珠簾,來到陰暗的走廊。

按摩室似乎有數間。只見四個出入口,沒有門,全掛著珠簾。

我納悶著不知是哪一間,一身白袍的大個子探出中央的珠簾。

他戴著墨鏡,面向另一側。

應該是盲人吧。

“須賀先生。”

“是。”

這邊請,男人含糊招呼,又縮進去。

與其說是男人,不如說是老人。

探頭一看,那是約六平方米大的無窗房間,擺放三張按摩床。裏面和前面趴著穿浴衣的男人。穿白袍的中年按摩師使勁按壓前面客人的腰部,裏面的客人則被揉著腳。兩名客人都沒反應,宛若橡皮人偶。

“請躺在中間的床上。”男人指示。

好像不必換衣服。貴重物品請放這裏,他遞出籃子。聽說可掛房賬,我沒帶錢包,只卸下手表。

那是在臉部相對位置挖有洞的按摩床。

“請趴下。”按摩師說。

我脫掉拖鞋,爬上按摩床,臉對準洞穴位置趴下,閉起眼睛。

“哪裏不舒服?”

“左肩緊繃,連脖子都頗僵硬。”

“噢。”

男人不曉得有沒有在聽,抓住我的右肩。

“不,是……”

“右側的緊繃會反應在左邊,造成眼睛疲勞和手臂酸痛。”

“是這樣嗎?”

“客人從哪裏來?”按摩師問。

“關東。”

“真遠。來工作嗎?”

“不,呃,類似員工旅遊。”

其實不是。我們幾個老朋友,一年會相約泡湯一兩次,順便遊山玩水。幹事輪流擔任,已持續六年。不過這很難解釋,因為同行的全是年紀相近的男人,借口是員工旅遊較不麻煩。

“這裏的溫泉很不錯。”按摩師繼續道。他技術極佳,按得我相當舒服。手指從右肩移向肩胛骨,用力一壓,我筋骨一陣酥軟。“力道還可以嗎?”他問,我回答“剛剛好”。我遲鈍的肌肉感覺不出那是拇指或食指,到底是怎麽搓揉?應該會用上拳頭和手肘吧。按摩的指頭移到緊繃的部位,真是說不出的暢快。實在太舒服,意識漸漸模糊。我不知不覺打盹,舒適的壓迫感規律地傳遍全身。

雙手抓住緊繃的肩膀,壓下去。此時——

啪,是手抓住床沿的聲響……大概是這種感覺。

不,等一下。發昏的腦袋思考起來。按摩師的雙手都在按摩,是誰抓住床?

一定是心理作用。暫且不管這一點,現在不是超級舒服嗎?啊,那裏很僵硬,盡情使力吧。對,就是那裏。

指頭碰到我的右側腹。

真是靈巧的人,仿佛有三只手臂。不,那不可能是手,按摩師站在另一側。

這觸感不是手指,是別的什麽吧……是什麽?

我暗暗思忖,手指捏了我的側腹,我忍不住扭動。

“咦,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