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頁)

夏天結束,民自黨的總裁選舉也落下帷幕,經濟產業大臣出身的谷協俊介,成為了新的日本首相。而占據日本新聞頭版的,除了新首相的一舉一動,還有水名集團因為行賄政府,而被美國聯邦大陪審團正式調查的消息。

就在這個讓水名集團從上到下都亂成一團的時刻,身為市場部副部長的來島卻對未步說:我們一起去看極光吧。

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未步問來島:“世界的盡頭”是什麽。那是她無意間在一本書的封面上看來的詞。

來島回答道:“到了地平線那裏就知道了。”

“那地平線在哪裏?”未步又問。

來島沒有回答,只是笑著撫摸未步的頭。

為了這一天,來島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是未步卻是在臨行前一天才被告知。第二天一大早從成田坐飛機飛往法國,在戴高樂轉機之後直飛奧斯陸。來島本來的計劃是去西伯利亞,但是後來又覺得西伯利亞不夠北。來島在成田機場關掉了從來沒有停過的手機,一路上未步都覺得他有些興奮,甚至有一點點緊張。在奧斯陸降落的第二天,他們就坐飛機又轉火車來到了挪威最北邊的小鎮,霍寧斯沃格。火車沿著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西海岸線緩慢爬行著,沿途看到的是被冰川與海水侵蝕的曲折陡峭的峽灣和直入大海的懸崖峭壁。在這條歐洲海拔最高的鐵路邊,充滿了寒帶茂盛而冷峻的植被。針葉林綠得幾乎沉入蔚藍無邊的天幕,空氣中是凜冽的寒和失去大氣阻隔的粗暴日光。而在海岸線的那一邊,高遠的天空和延綿不盡的大海,構建出一個失去了界限和極致的空間。未步看著窗外這片浩瀚得與常識脫節的宇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的最終目的地是挪威的北角,世界上最北的陸地。從霍寧斯沃格驅車一個小時,就看到了那塊從懸崖邊延伸入北極大氣中的巨大花崗巖。幾百年來,這塊花崗巖都是挪威人的航海坐標。現代人在花崗巖上豎起了一個地球儀雕塑,到北角去的遊人都會在地球儀下留影紀念。北角一年有3個月的時間被白晝籠罩,沒有黑夜。很多人到北角來都是為了觀賞午夜太陽,而選擇在夏季前往,但是來島特意選在了遊人最少的秋季。事實上,在挪威境內任何地方都能看到極光。在旅途中未步就目睹了,從地平線的針葉林上緩緩蔓延到頭頂天幕上的巨大翠綠色光帶,幻化著明暗濃淡,與凍結在天幕上的群星融合在一起,無規則又緩慢地往更高遠的地方爬升。有一種抑制住胸腔起伏,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

十月的北極圈內,下午四點不到就天黑了。來島將車子停在離北角花崗巖最近的一個停車場,車子裏的暖氣讓未步昏昏欲睡,而窗外一大片亮得仿佛要掉下來的星星,又讓她閉不上眼睛。來島依舊是很少說話,不過未步並不介意,能夠整天地呆在來島身邊並且不被任何人打擾,已經奢侈得讓她感到害怕了。不知不覺睡著了的未步,覺得身體失去了重量。時區,緯度,海拔,氣候,所有這些生存狀況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身邊的這個人。而未步也的確覺得,有來島一個人就夠了,她對於這個世界並沒有其他的要求。

快十點的時候,來島把她叫醒。車窗外一片大亮,清白透明的光線落在昏暗的景物上。來島示意她下車,未步打開車門,一股冰涼刺骨的空氣迎面撲來。來島走過來牽住未步的手,朝著散發著清透光澤的海面走去。北角的花崗巖上,巨大的地球儀雕塑在極光的撫摸下,泛著曖昧柔和的光澤。整個從陸地延伸出去的巖石上,一個人也沒有。來島和未步走到花崗巖的盡頭,未步往下一看,腳下就是在極光下泛著幽幽藍光的北冰洋了。

寒帶的夜空中湧動的是懾骨的冷,而站在這塊地球陸地的最北角,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往天際蔓延的幽藍大海,人仿佛懸空一般。可即使是陸地的盡頭,這裏也感覺不到應有的黑暗,反而是有一種即將脫離地球,融入宇宙的空曠感。正前方極遠處,蔚藍海平面與星空交界的地方,一條由豎直光線排列成的光帶,由小而大在海與天空圍成的巨大空間迎著他們伸展開來。那條光線隨著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也變得越來越寬,並且不斷縱向往天頂蔓延。也許是因為更靠近北極的關系,也許是因為在海面上的關系,這裏的極光與之前未步看到的翠綠色柔和的極光不同。眼前的是如同無數探照燈的燈柱並排而成的光帶,閃爍著清澈透明的藍光和綠光,其間又夾雜著粉色光線和黃色光斑,光帶橫向在海平面上曲折扭轉,但是往天頂延伸時,又仿佛從宇宙直射下來一般,氣勢逼人。可縱使是有如此明亮的光線,星星依舊清晰可見,並且把它們背後的黑色天穹映襯得更加漆黑。整個海面整個大氣,都被極光漂洗得通透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