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父魚(第3/8頁)

這個問題很能反映年輕人混沌的生活狀況,除了每日周而復始工作的上班族,以及無聊的精神病人外,一百多天前的事情誰能無誤地記得呢?每次看推理小說時,有警察進行如此不費腦力的訊問時,曲少昂一般直接摔書走人。

可只有一種情況除外,恰巧碰上的是畢生難忘的日子。

2005年8月8日,對曲少昂來說,正是如此。那一天,他接替了劉心美前男友的位置,將夢寐以求的美女攬入了懷中,是一生中虛榮心得到最大滿足的紀念日。無疑,在相片上被鮮明標記出的日期,以及從相片的內容上來看,想必這一天就是劉心美前男友的死祭了。

想要一探所發生的事件,唯一的線索就只剩下手頭這張相片了。

3

相片在曲少昂的手中被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他想,這一切沒準是個陰謀,相片可能是電腦合成的,這在技術上不存在難度,但無論是誰,這樣做的動機何在呢?

“你認得出相片裏是什麽地方嗎?”曲少昂試圖引導劉心美提供些有價值的線索。

“完全沒印象,你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去在意無關緊要的東西。”獅子座的女人通常比較關心自己。

男人只得自己慢慢探索,相片的背景是一片樹林,在大城市裏要找到相似的地方並不太難。他突然意識到就在那個難忘的日子裏,自己曾經去過類似的地方,那是他和劉心美唯一一次去過的樹林,除了記得那個樹林很大之外,其余一片空白。

曲少昂突然有種很想回到那片樹林裏的欲望,回去找尋那具屍體,真正去完結這個還依附在劉心美記憶中的男人。

樹林,是劉心美前男友最愛帶她去的地方,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就只有一個人可以幫忙辨認這片樹林了。那就是劉心美和前任男友的共同朋友——君凡。

在風雨停歇的傍晚,曲少昂便擁著懶散的劉心美前往君凡的住地了。掐著百貨公司下班的時間,他們幾乎與君凡同時出現在君凡家的防盜門前。

獨居的君凡也許因為營養不良,總顯出一種絕望的病態,高高的個頭更令他看起來異常消瘦,容易讓人誤會成吸毒者之類的社會敗類。

曲少昂同君凡僅寥寥數面之緣,而男友失蹤後劉心美似乎也與君凡疏遠了。他們三人無語地六目相對,銹跡斑斑的鐵門似乎阻隔了他們之間曾經的友誼。

時間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銼刀,能夠抹去任何刻骨銘心的愛與恨,這一刻,君凡感到了陌生和孤獨,而這似乎又是他想要的。

“你們怎麽來了?”君凡一只手提著晚飯,另一只手抓著鑰匙艱難地打開了鐵門,語氣很禮貌卻又很冷漠。

劉心美幫他扶著鐵門,走進整潔的房間裏,開門見山地說:“我遇到大麻煩了。也許,是我殺了晨初。”

曲少昂遞上的那張相片,讓君凡如同看見了美杜莎的臉一般面如土色,他猶如一尊泥塑木雕站在原地,手裏的晚餐貢獻給了地板。

“你怎麽了?”劉心美仰視著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君凡,他的反應讓人有種說不出的畏懼。

君凡的雙腮因為牙關緊咬而鼓脹起來,額頭上爆出蚯蚓般的青筋,他用略帶稚氣的聲音責備道:“心美,難道你連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不能正視嗎?這個屋子裏沒有人會讓你負責任,但並不代表你可以就此推卸責任。這個日子,我們都不應該忘記。”

“真的是我幹的?”劉心美痛苦地嘶喊著,她甚至不去顧及現任男友的感受,失控的眼淚完全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傾瀉。

2005年8月8日的往事在君凡的一居室裏再度被喚起,那是劉心美的愛情和君凡的友誼的一次滅頂之災,那天之後,他們就被釘在了無赦的十字架上了。

君凡在劉心美迷離的眼神前,重拾這片灰色記憶,回想起來。

那是一個令人窒息的炎夏午後,煩躁的情緒從灑水車的音樂到梧桐樹上的知了,散布得比比皆是。而劉心美和男友晨初的爭吵在酷熱下引爆,並在三十五攝氏度的高溫下,從口角演變成了拳腳。

爭端期間,晨初給好兄弟君凡打去了訴苦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劉心美撕心裂肺的咆哮響徹聽筒,不斷有物品與墻面、地面親密接觸的響聲。

於是君凡即刻動身趕往他們的住處,前去掐滅這對小戀人之間燃得所剩無幾的引爆線。

拜偉大的市政規劃所賜,當君凡從擁堵的高架上下來時,七公裏的路程計價器上卻顯示著三位數的車資,足足耽誤了近兩個小時。當君凡抵達時,劉心美和晨初已不知去向,透過房間的窗戶,君凡能夠看到那淩亂的戰場。

君凡不假思索地狂奔向那片樹林,那片只屬於他們三個人的樹林。年幼時,結伴行走在厚厚的落葉堆中,沙沙作響的腳步聲攪拌著口齒不清的童謠,如山多斯咖啡般混合出濃郁的情感來。最終,劉心美選擇了晨初,君凡成了無奈的祝福者,一個永遠沒有幸福的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