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深處的少年(第4/14頁)

從女孩不看鏡頭這點來看,這些照片無疑都是偷拍的。

“她是?”應小雀猶疑道。

韓拾眼神卻慌亂,將大窗簾拉上:“沒什麽,一個鄰居女孩。”

“學生?”

“嗯,聽說才上高二。你別誤會,我跟她沒什麽的。”回答的聲音很輕。

面對揶揄目光,韓拾再次補充:“我覺得她蠻可愛的,就情不自禁拍了她一些照片,生活裏沒有往來。”

小雀忍俊不禁:“瞧你,我又沒說你對人家居心不良。她是對面住戶?”

“嗯,所以你千萬得給我保密。”

“跟她說過話嗎?這女孩應該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偷拍她吧?”女子故意逗他。

“嗯,說話就一回。前兩天整棟樓停電,她敲門問我借蠟燭。剛好我那時在家,就找給她了,不過也就是在門口客套了兩句,她沒進屋。”韓拾一改常態地扭捏。

“哈哈,好啦,我又不是問你羅曼史的。時間不早,我也該告辭了,你自己多注意。你幹脆把鉛筆鎖在抽屜裏吧,我帶支折斷的回去研究研究,你這一旦有什麽異常情況隨時聯系我。”應小雀站起,環顧四周,食指輕叩下巴。

如今她毫無頭緒,唯一能做的或許就是等待。

男人看著她沒有說話。

兩日後,傳來他的死訊。

韓拾正如他那些死去的鉛筆,在某個清晨,從老式公寓天台墜落。最後落地的他,經過法醫鑒定,屍體骨組織絕大部分都呈斷裂狀態。

人們如回哨的鴿群般紛紛朝傳來巨大聲響的地方打量,看到一具穿著滑稽小醜服的醒目男屍,血液從他的身下緩緩蔓延。

圍觀者只是呼吸短暫停頓了幾秒,便開始熱烈討論新一天的話題。

但據說,當時誰都不敢看那具男屍睜大的雙眼。

少年殘像

尾生慢慢地朝一棟老式公寓走著,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低著頭,腦海一片空白。

蒙城是潔凈的,只在深秋會有像現在這樣幹燥的風。帶著細小而飽滿的沙粒,以驕傲姿態在城市上空盤旋不去。一片老去的法國梧桐樹葉剛才被風拂到他肩頭,他卻不敢回頭看。

他們高二(10)班最美的女孩,以前從不和他搭話的蔚藍跟在他身後,他正牽著她的手——

“那扇紅色窗戶就是你家?”

“嗯。尾生你現在害怕嗎?你後悔嗎?”

“我不害怕,也不後悔。蔚藍你呢?”

“我?我不知道……我有點害怕,這是真心話。不過我想我現在很幸福。”

“我也是,很幸福。所以藍你要露出幸福的表情哦,以後不能再哭了。”

“可是……真的沒關系嗎?再過一會兒你就要見到我舅舅舅媽了,尾生你要想清楚。其實,我怎樣都好的。”

“傻瓜,別多想。我們不是已經決定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了嗎?”

“嗯。可是他們如果很生氣怎麽辦?”

“我會讓他們同意的,藍你什麽都不要擔心。到家了就先回自己房間休息,其他的事交給我。”

“嗯。”

【兩小時前】

“付款處在那。”戴著眼鏡的女醫生將一份單據交到他手上。

“你啊,還是學生吧?家長平時都不管你們嗎?年紀輕輕就讓這小姑娘受那麽大罪。既然不要孩子,當初就該做好防護措施。”女醫生的目光中滿是鄙夷。

少年步伐沉重。

從下午第二節課課間接過她丟來的那張寫著“應尾生,放學後陪我去個地方吧”的紙條開始,他就懵到現在。

交了460塊錢,他緩緩坐到走廊正端著一次性杯子喝水的女生身邊:“手續都辦好了,醫生說你現在可以進去了。”

紙杯應聲掉落的刹那,少年覺得自己聲音都像是魔鬼發出的。

“我問過了,說會打麻藥。手術中途人沒有感覺,不會痛的。”

“嗯,今天謝謝你。”女生立起,慘白的臉擠出絲笑容。

少年直直盯著她:“蔚藍……”他緊接著的“非要這樣嗎”被自己硬生生吞進喉嚨。

不這樣又能怎樣呢?放學後兩人到達醫院,這個根本和他不熟的漂亮女生才告訴自己,她找他陪伴的原因:

她懷孕了,湊足了錢。她一個人不敢墮胎。

蔚藍是這學期剛轉來的女生,聽說原本在北京讀書,父母在一次交通事故中雙雙辭世後,她被親戚領養,才轉到蒙城。

平時她獨來獨往,也不見有什麽要好的同學。因此在得知她意圖的那刻,少年下意識反應:

她為什麽找我?孩子父親又是誰?

但他還是什麽都沒問,安靜地陪她。檢查,交錢,以及忍受素不相識的人的種種異樣目光。

寂靜走道上還坐著幾個面色恬然等待常規檢查的女人,她們隆起的小腹和愉悅的神情無不透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