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克維爾的獵犬

福爾摩斯有一個缺點——假如我們可以將其稱之為“缺點”的話,在他的計劃完全實現以前,他根本不想把他到底想幹什麽告訴別人。至於他這樣做的原因,一方面是由於他生性高傲,希望在支配一切的過程中令身邊的人驚嘆不已;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偵探工作本身就需要謹慎、小心,絕不能輕易冒險。自然,他這麽做經常會讓委托他破案的人和他的助手覺得非常難堪,就拿我來說,就曾不止一次地經歷過這樣的不愉快,但是卻沒有一次能像今天這樣在黑暗中長時間駕車前行更讓人覺得難受。面前就是嚴峻的考驗,所有的行動都已接近尾聲,但福爾摩斯還是什麽話都沒說,我只能從主觀上推測他的行動到底會如何展開。

到了後來,我的臉上感到有冷風在吹,馬車的車道十分狹窄,黑洞洞的左右兩邊看不到任何東西,我才明白我們再次回到了沼澤地。抱著那種期待一切趕快到來的心情,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馬每向前踏進一步,車輪每向前轉動一周,都讓我們與冒險的頂峰變得越來越近。因為馬車是雇來的,當著馬車夫的面,我們沒有暢所欲言地討論這件案子,只能靠著談論一些瑣碎無聊的小事來打發時光,但因為情感上的激動和心裏的焦慮,我們的神經已經變得高度緊張了。直到我們從弗蘭克蘭家門前路過,離巴斯克維爾莊園越來越近時,才慢慢緩解了那種緊張而又頗不自然的狀態,心情也隨之變得舒暢了許多。我們沒讓車夫把馬車趕到巴斯克維爾莊園的門前,而是在離大門口不遠處的車道那兒下了車。付完車錢以後,車夫便趕著馬車回到了庫姆·特雷西,而我們三個則步行趕往斯特普爾頓的家。

“你帶武器了嗎,雷斯垂德?”

矮個子偵探得意地笑了一下:“我的每條褲子的屁股後面都縫著一個口袋,而我又有個習慣,就是在口袋裏放些什麽。”

“很好,華生和我也作了以防萬一的準備了。”

“這件事被您瞞得嚴嚴實實的,真是不容易,福爾摩斯先生,我們到底要幹什麽呢?”

“嘿,等著瞧吧。”

“老實說,這個地方真的讓人無法變得高興起來,”雷斯垂德偵探一邊說著,一邊打了一個冷戰,透過格林盆泥潭上空形成的薄霧,他望向了四周那陰晦的山坡。“我看見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座房子還亮著燈光呢。”

“那就是斯特普爾頓先生的梅利琵住宅,也是我們將要到達的終點。從現在開始,大家走路一定要用足尖輕輕地著地,說話就更需要低聲細氣了。”

福爾摩斯帶著我們沿著小路繼續向前走,看情形他是想走到房子那邊去,但當我們走到了距離房子大約兩百碼的時候,福爾摩斯讓我們躲在了小路右側的山石後面。

“我們就在這兒等著好了。”他說道,“這些山石是最好的掩護。”

“我們就在石頭後面等著?”

“是啊,我們要在這兒進行一場小規模的伏擊戰。雷斯垂德,趕緊藏到這條溝裏吧。華生,你是不是進過那座房子裏?你還記得每個房間的具體位置嗎?這邊的格子窗是哪間屋子的窗戶?”

“應該是廚房的窗戶。”

“那邊燈光很亮的那間呢?”

“肯定是餐廳。”

“百葉窗被拉起來了,太好了,你是最熟悉斯特普爾頓家地形的人。現在悄悄過去看看情形,但千萬別被人發現!”

我沿著小路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彎腰躲在了一面矮墻後,四周是一片長勢糟糕的果林。在陰影的掩護下我找到了一個能夠直接望見屋裏情況的合適地點。

屋裏只有兩個人,是亨利爵士和斯特普爾頓。他們分別坐在桌子的兩個對面,都是側面對著我。兩個人的嘴裏都叼著雪茄,桌子上放著咖啡和葡萄酒。斯特普爾頓興致高昂地談論著什麽,而亨利爵士卻是一副臉色蒼白,神不守舍的樣子,或許是他想到自己即將要一個人從那片不祥的沼澤地裏走過,心情便格外沉重吧。

突然,斯特普爾頓站起身來走出了房間,亨利爵士把酒杯倒滿,後背倚在了椅子上,嘴裏噴出了一口雪茄的煙霧。我怕被斯特普爾頓發現,就趕緊低下了頭,只聽咯吱一聲,門被打開了,緊接著就是皮鞋落在石子路上時發出的清脆響聲,腳步聲最後停在了我蹲著的這堵墻對面的小路。我悄悄探出頭一看,生物學家站在了果木林邊上的一座小房子門口,他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走了進去,裏面緊接著就傳來了一陣讓人感到奇怪的扭打聲。過了大約一分鐘,他從屋裏走了出來,順著原路回到了房間。我看見房子的主人和客人又開始聊天了,於是便躡手躡腳地回到了朋友們等我的那片山石後面,然後把我看到的情形告訴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