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桃6(第2/7頁)

“警察。”他順口就說出了這兩個字,舔了舔嘴唇。

聽到這個詞,澤維爾夫人的手放了下來。她的臉色幾乎變成綠色,烏黑的眼睛裏湧現出痛苦的神色——徹頭徹尾的創痛。“警察?”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紐約警察局刑偵組的奎因警官,”老先生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我敢說這聽起來像是小說或舊式情節劇裏的情景。但是你們看到了,我們無法改變。很多事情我們都無法改變。”他停頓片刻,直視著澤維爾夫人說,“我還是要略表歉意,昨晚我沒有告訴大家我是警察。”

沒人搭腔。他們只是帶著既驚恐又迷惑的表情看著他和徽章。

他合上匣子,將它放回衣兜。“因為,”他說,那種老獵人的敏銳在他的眼中閃動,“我無法確知約翰·澤維爾醫生今天早晨是死是活。”他微微轉身向書房裏望去。埃勒裏正俯身在死者上方,碰碰他的眼睛、頸背和僵硬的左手。警官轉過頭來,用一種對話的語氣繼續說道,“今天早晨,到現在為止,仍然是個美麗的早晨,無論如何他也不該死在這樣的時刻。”他不偏不倚地用目光探詢每個人,那目光裏不光有疑慮,還有對所經歷的事情的厭倦。

“但——但是,”福裏斯特小姐結巴著說,“我不——不——”

“好啦,”警官冷冰冰地說,“人們一般不在與警察共處一室的情況下殺人,福裏斯特小姐。太糟了——對澤維爾醫生而言……現在,你們大家聽我說。”此時埃勒裏已經悄悄在書房裏忙活開了。警官的聲音沒有提高,但力度增加了,每個字都像揮舞的鞭子,兩個女人本能地向後退縮。馬克·澤維爾還是一動也不動。“我要求澤維爾夫人、福裏斯特小姐,還有你,澤維爾,就留在這裏,在圖書室裏。我不鎖門,但我不希望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離開這個房間。我們稍後還要去關照一下惠裏太太和博內斯夥計。不管怎樣,誰也不能走開。下山找出路也不那麽方便……跟我進來,福爾摩斯醫生。你是唯一在這件事上可以提供幫助的人。”

個子矮小的老先生走進書房。福爾摩斯醫生身體發抖,閉上了眼睛,然後再睜開,跟了進去。

其他的人眼睛都不眨,身體也不動,大氣都不敢出。他們就待在原地,好像在地板上凍僵了一樣。

“怎麽樣,艾爾?”警官問道。

埃勒裏從桌子後面站起身來,習慣性地點燃一根煙。

“很有趣。大部分我都看過了。事情有些蹊蹺呀,爸。”

“這恐怕是一堆難以理清的亂麻。”他皺起了眉頭,“好吧,不管是什麽,總得花點兒工夫。有不少事情必須馬上辦。”他轉向福爾摩斯醫生,後者正在桌子前面止步不前,用呆滯的目光看著他同事的屍體。警官不那麽友好地拽了拽他的胳膊,“醒一醒,醫生。我理解,他畢竟是你的朋友,但你是這裏唯一懂醫學的人,而我們正需要醫學上的幫助。”

福爾摩斯終於收回了目光,慢慢地把頭也轉過來。

“先生,你想要我做什麽呢?”

“檢查屍體。”

年輕人的臉色登時變白了。“噢,上帝,不!求求你們,我不能!”

“別這樣,小夥子,控制好情緒。別忘了你是專業人員。你在實驗室裏肯定也經常接觸死屍的。這種情況我以前也碰到過。普勞蒂,我的一位在曼哈頓醫學檢驗辦公室工作的朋友,也曾不得已給一個在一起打過撲克牌的人驗屍。當時他心裏也不舒服——但他還是做了。”

“是的,”福爾摩斯醫生用嘶啞的聲音說,舔了舔嘴唇,“是的,我明白。”可他還是害怕得發抖。然後,他下巴一沉,用平靜些的聲音說,“那好吧,警官。”他拖著腳步走向桌子。

警官端詳了一下他的寬肩膀,輕輕說道:“好小夥子。”他又朝門外的幾個人看了一眼。他們還像剛才那樣站著沒動。

“那就開始吧,艾爾,”警官含糊地說。眼睛異常明亮的埃勒裏湊到父親身邊,“咱們的處境很微妙,兒子。連處理屍體這樣的事都沒有合適的人來做。咱們必須與沃斯奎瓦取得聯系——我想那裏才有司法機構。”

“當然,我也是這麽想的,”埃勒裏皺著眉頭說,“但是他們無法通過火場——”

“是呀。”警官也不無憂慮地說,“這不是咱們頭一回單獨辦案——即使是度假期間。”他朝圖書室那邊揚了揚頭,“注意那些人。我要到起居室去給沃斯奎瓦撥電話,看能不能和警長通上話。”

“好的。”

警官從地毯上的左輪手槍上邁過去,好像壓根兒沒看見它,消失在那扇通向走廊的門後。

埃勒裏馬上去看福爾摩斯醫生。臉色蒼白但已鎮定下來的醫生正在脫死者的襯衣,讓兩處槍眼露出來。在半幹的血跡下面,彈孔周圍已呈藍色。他沒有挪動死屍的位置,全神貫注地細細端詳,又用目光在警官剛出去的那扇門與死者之間拉了一條對角線,點了點頭,開始碰死者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