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

6

“這件事就拜托給您,我也就不多說感謝的話了。”愛子很有禮貌地向我告辭。

“別擔心,我會盡力而為。我跟朋友約好在這家飯店見面,告辭了,你路上走好。”

我跟久高愛子一起走到東京都飯店的正門。看著她上了出租車,我轉身向飯店走去。

我進門時,正好有個女的要出門,我正要閃身讓她過去,她卻向我打起招呼來:“對不起,請問……”

我愣了好幾秒,才認出那是麻宮櫻。我忘了她的具體長相,最主要的是,她唯一給我留下印象的發型變了。

“麻宮櫻?”

我摘下太陽鏡,愣愣地指著她的臉。卷發燙直了,顏色也變成黑的了。

“太好了。”麻宮櫻優雅地將手放在胸口上,嫣然一笑。

“怎麽?你要走了?幹嗎這麽匆忙?”我慌慌張張地問了一大串問題。

“不是,因為我一直沒看到您,擔心弄錯地方,所以一直進進出出。”

“真對不起,剛要從家裏出來的時候碰到了麻煩事。”我吐出一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

“那還麻煩您特意跑到這邊來,不要緊嗎?”

“暫時沒問題了。對了,咱們不能一直站在這裏吧?”說完我率先往裏走,在一樓大廳的酒吧找了個適當的位置坐了下來。

酒吧裏非常明亮,南面裝有落地玻璃墻。雖然有盛夏陽光的照射,但一點兒都不刺眼,大概是因為成套的茶色桌椅和地毯,恰到好處地中和了炫目的光線。窗外是以深綠為主調的日式庭園,讓眼睛覺得很舒適。

“那天多虧您救了我,謝謝您。”櫻站在我的身體側面,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

“不客氣,坐吧。喂!冰咖啡!”我舉起手,穿著白色制服的侍者走了過來。櫻豎起兩個手指,意思是要兩杯,然後轉到桌子另一側坐下。

大概是為了配合發色,櫻的眉毛也染成了黑色,衣服則由印著芙蓉花的裙子變成了粗花格襯衫和茶色長褲,很瀟灑。

“怎麽了?”櫻感覺到我在注視她,不安地用手捂著臉頰。

“沒事,你換發型了。”

“很奇怪嗎?”

“沒有的事,頭發本來就應該是黑的,最適合日本人。如果適合金發碧眼,那我們天生就該是金發碧眼。”

對一頭茶褐色長發的我而言,這番議論的說服力大概是零。但黑發確實更能有效烘托她那張典型的日本女人臉,那顆淚痣在黑發的映襯下顯得更有韻味。

“不覺得奇怪嗎?我一直都把頭發染成茶色,還以為黑色不適合我呢。”櫻微微搖著頭,點燃一支細長的薄荷煙。以後我一定忠告她,她不適合吸煙,最好戒掉。

“這點兒東西不成敬意。”櫻把沾上口紅的香煙放在煙灰缸上,遞來一個紙袋。

“這怎麽好意思呢?”我說了句客氣話,伸手接過紙袋。紙袋上印著代官山一家著名蛋糕店的店名。

“還有這個。”這次拿出來的是一個印著百貨公司名字的紙包,比手略大一些,包裝精美,綁著十字形的紅絲帶。

“你不要這麽客氣嘛。”

“這不是謝禮,是禮物。”櫻垂下眼皮,用小指摸了一下那顆淚痣。

“什麽禮物?”

“生日禮物。”

“我的生日?”

“當然啦,生日快樂!”櫻溫柔地笑著,把綁著紅絲帶的紙包遞過來。

“你為我慶祝生日,我很高興,可是太早了。”

“您在挖苦我嗎?”櫻皺起眉頭。

“挖苦?”

“挖苦我沒趕上您的生日。”

“沒趕上?我的生日是十二月,還早著呢。”

“十二月?”櫻伸長了脖子。

“是你在開我的玩笑吧?讓我快長歲數,你要我早死啊?”

“可是,上次,您分明說……”

“哦,那個呀,那是隨口胡說的。”我“噗嗤”一聲笑了,隨後點上了一支煙。

“您騙我?”櫻瞪大了眼睛。

“有時候騙人只不過是權宜之計。”

“您太過分了……我當真了。我後悔因為我的緣故,讓您在生日那天留下了不愉快記憶,一直想為此向您道歉,還去買了生日禮物……”

“所以我說是權宜之計,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別盡挑有利於自己的話說。”

“我那樣說是防止你自殺最有效的手段,畢竟說教只能起反作用,但我要是什麽都不說,回頭你獨處時再有了自殺念頭該怎麽辦?所以我想,起碼讓你多活一天,哪怕半天也好,也許你就能冷靜下來。雖然我腦瓜不好使,但我確實是動了腦子的。看來你對我的一片苦心並不領情。”

櫻緩緩低下頭,固定在四十五度角上。

侍者端來了冰咖啡。我把太陽鏡放在桌子上,拿起那個綁著紅絲帶的紙包拿,解開絲帶,打開包裝紙一看,是一條意大利名牌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