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重逢(第2/9頁)

“薪水是每月26元。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對新人來說。”梁警官代替劉法醫作了回答。

“不管錢多錢少,我哥哥能有一份適合他的工作,對他來說,就是好事。”她回頭看看哥哥,希望他能表個態。

哥哥看出了她的意思,有點勉強地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就試試吧。”

“那就謝謝你了,夏先生。”劉法醫道。

說實話,夏英奇還是第一次聽人叫哥哥夏先生,也是第一次看見一個有知識的人這麽尊重哥哥,禁不住心裏又歡喜,又心酸。

“麻煩您帶帶他,他不太懂規矩,在家散漫慣了。”她對劉法醫說。

其實哥哥在家裏出事之前,就已經是個合格的醫生了,雖然他沒開診所,也沒去醫院上班,但卻經常為周圍的鄰居治療各種病症,還屢見奇效。只不過,因為他的古怪性格,他沒法像一個普通醫生那樣跟病人交流罷了。其實究其原因,他就是討厭跟不太熟悉的人說話,他不願聽他們的傾訴,也不願講述人家的病情和治療方法,而他真的開口了,大部分人都覺得他是在對他們的病痛冷嘲熱諷……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很矛盾,我的工作是治好他們,但我其實更喜歡他們是個不說話的死人。”

所以,也許一份跟死人打交道的工作對來他說正合適。奇怪,以前怎麽從沒想到過?

“你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前幾天你拿來的斷手。”梁警官告訴哥哥,“我們把它冷藏儲存了。等你去查。”

“我仔細看過,她有手癬,”哥哥道,“我聞過,手指縫裏有一股藥味,所以在她死之前,她應該作過治療,也許去買過藥,也許去過醫院。從手的大小看,她應該是14歲到18歲之間的女性。”

夏英奇看得出來,哥哥的回答很令這兩位滿意。因為他說完之後,梁警官就朝他笑了笑,而劉法醫則拍拍哥哥的肩膀,長舒了一口氣。

“好了,我真的可以退休了。”他道。

那天晚上,他們走後,夏英奇在父親的靈位前上了一炷香還磕了三個頭。她想要告訴父親,哥哥有生以來第一次得到了一份掙錢的工作,一份受人尊重的工作,而且這一次跟以往不同,她相信哥哥肯定能幹好。

“他們一定會給你安排一間大辦公室,單獨的辦公室,因為除了你之外,沒人想看到那些死人。”她興奮不已,心裏則盤算著,給哥哥做衣服得花多少錢。自從三個月前,他們買下這棟小房子之後,她就時刻提醒自己,在沒有找到新的生財之道之前,得萬事節約。但現在,哥哥有了一份好工作,這意味著,她暫時也可以松口氣了。想到這裏,她真是走到哪裏都想笑。

“瞧你高興的,搞不好,三天之後,他們就不要我了……”哥哥總愛說些煞風景的話,見她在朝他翻白眼,他才改口,“好了好了,我肯定好好幹,行了吧。”

要讓哥哥說出這樣的話來,可真不容易。

夏英奇來到裁縫店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背後叫她。她回頭一看,是隔壁5號的趙太太。搬到這裏來沒多久後,夏英奇就跟這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混得很熟。因為趙太太身體不太好,常常犯頭疼病,有一次,還是她送趙太太去的醫院。

“夏小姐,你也做衣服啊。”趙太太大聲招呼道。

“是啊,想給我哥哥做件西裝。”

“那你應該叫他自己來量尺寸啊。”

“我哥哥工作忙,一大早就出去了。不過,我帶了件他的舊衣服,想讓師傅照這衣服的樣子做。”她笑著說,想到哥哥的新工作,她又禁不住綻開笑容。

“那也行。一樣的一樣的。對了,你哥哥是幹什麽的?”趙太太好奇地問。

“他是個法醫。”

“那就是給巡捕房做事的嘍?”

夏英奇笑著點點頭,這時,她看見趙太太手裏拿了個包袱,便道:“趙太太,你這是給誰做衣服啊?”

“是美雲。她每天在我耳朵旁邊吵,要做一件新旗袍,說要在中秋節同樂會上朗誦詩歌,我說人家是聽你念詩,又不是看你穿什麽衣服,她還跟我生氣,說我偏心。我也沒辦法,只好拿了我原來一件舊的出來,想給她改改。”

趙太太有一子一女,趙美雲是她的女兒,今年18歲,在文景女中上學。美雲是個清秀活潑的女孩,剛搬來第一天,就主動跟她說話,後來就經常來她家玩。夏英奇剛來上海不久沒什麽朋友,所以,她很高興有人來串門。

美雲跟她聊的話題很多,但無論何時只要一說起她的母親,就是一肚子怨氣。

“中平生日,她給他下排骨面,做紅燒蹄膀,我生日,她就給我下碗鹹菜肉絲面,這算什麽意思?她那麽愛兒子,幹嗎還要生我?”

美雲怨恨母親偏心弟弟,夏英奇也看得出來,趙太太的確多多少少有點偏愛兒子,但要說她有多虧待美雲,倒也說不上來。她認為,趙太太之所以經常忽略女兒的要求,不是故意要厚此薄彼,而是因為當家有當家的難處。趙先生在百貨公司當個小小的會計,靠他一個人的收入,要養活一家四口,還得供兩個孩子念書,確實手頭不寬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