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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國柱又關了一整天機,他最後一次接紀委的電話,已經是前天下午的事兒。在停職的這段時間裏,他幾乎沒出過家門,渴了就開一罐啤酒,餓了就煮袋速凍餃子,活著似乎只是一種慣性。他好久沒這麽閑了,或者準確地說,好久沒這麽真正地閑過。時間對他來說,仿佛是一片無盡無頭的海洋,那根本不是什麽自由,而是深邃無望的恐懼。被人拋棄的感覺是不可逆的痛苦,曾經的輝煌如消散的煙花,綻放時精彩,逝去後再無蹤跡。警界英雄,狗屁!那都是騙人的空名。這個職業只有在帶血的匕首和黑洞洞的槍口前才有價值,沒有戰鬥的戰士還不如一個農夫。

他看著墻上破舊的日歷,無望地估算著時間。天色已晚,房間陷入黑暗。他焦灼地摸索著最後一盒“中南海”,發現裏面的最後一根已經折斷。他嘆了口氣,猶豫中打開了手機,想讓門口兒小賣部的李子送條煙來。但開機之後,短信便開始報復性地狂轟濫炸。他心不在焉地看著,突然驚得跳下了床。

花姐在兩個小時以前,給他發了不下十條短信,內容都是兩個字:救命!

奔跑,好久不這麽奔跑。徐國柱筋疲力盡,大汗淋漓。他緊緊摟著懷中的女人,似乎忘記了疲憊。和花姐認識快二十年了,他從沒想過兩人會走到一起。他們畢竟是不同世界的人,之間的鴻溝無法逾越。花姐年輕時曾是市南區有名兒的“大果兒”,當時她經營著一處酒吧。那時的娛樂場所沒現在這麽多種多樣,歌廳、酒吧在聚集年輕人的同時,也魚龍混雜。扛頭、國生等老炮兒都垂涎花姐的美色,動不動就過來騷擾。但她有自己的辦法,能讓這幫家夥既在酒吧花錢,又占不到便宜。流氓聚集了,警察也就來了。徐國柱為了獲取線索,也經常出入花姐的酒吧,兩個人幾次照面兒便熟絡起來。如果要拿個詞來形容當時花兒的美,那應該就是勾人。花兒那時真艷、真媚,也真颯,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瞄她一眼就會過目不忘。但徐國柱是警察,心理素質比一般人強,但也不敢與花兒有太多接觸。他怕陷入這個女人的微笑,一發不可收拾。但在某天夜晚,花兒把徐國柱叫到了歌廳的辦公室,要跟他說一個線索。徐國柱也沒多想,跟著就進去了,沒想到這是個鴻門宴……

B市的交通在這時還在擁堵,限行措施已然失效。徐國柱把花姐抱到醫院,在交給醫護人員搶救之後,累得虛脫倒地。在搶救室外,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在到達花店之後,他只看到了滿目狼藉,而花姐就那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是老鬼嗎?他在心中默默地思索著。除他之外,徐國柱想不出第二個人。王八蛋!竟然對女人下手!他氣得發抖。他重重地嘆氣,望著窗外的夜色,又想起了花兒昔日的模樣。

那天進到辦公室之後,花兒就把門反鎖。徐國柱剛想問是什麽線索,不想花兒已把自己脫得精光。“棍兒哥,幹我吧。”花兒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徐國柱。

徐國柱慌了,但還是板起臉:“你想幹嗎?”

“我就想讓你幹幹我,我想嘗嘗警察的滋味兒。”花兒說著就走到了面前。

徐國柱壓抑著緊張,努力不去吞咽口水,以免顯得愚蠢:“你有沒有線索,如果沒有我就走了。”他說著推開了花兒。

“棍兒哥,我真的不開玩笑。”花兒又湊上去解徐國柱的衣領,“我從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我說的是真的。”

徐國柱停滯著,他不知道那時自己為什麽會停滯。如果他真拿自己當個警察,那時應該嚴詞拒絕,甚至狠狠地斥責。但他卻沒有這樣做,竟停滯了數十秒鐘。但最後他還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推門離去。但徐國柱至今也沒想透,自己當時到底是因為原則,還是恐懼。

事後他沒有責怪花兒,而是狠狠收拾了一頓國生。因為他隱約地感到,這該是國生的詭計。那時他在追查著一個涉黑的案子,國生是其中的知情人之一。當然,收拾國生的理由絕不會是這個,他的把柄多如牛毛。

徐國柱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摸煙,發現並沒有帶來。就下樓走出醫院,到一個小賣部去買。小賣店的售貨員是一個小女孩,今年還不到20歲。她梳著一個馬尾辮,渾身散發著青春氣息,徐國柱看著她,不禁又想到了花兒。

花兒有過兩段婚姻,但最後都以失敗告終,也許沒有男人能接受她的過去。但這些年,她一直踏踏實實地做著生意,從沒聽說得罪過什麽人,按說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徐國柱抽著煙,大腦開始運轉。這時,他突然想到,一直沒見到那個花店的小姑娘。這可怪了!他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鬼見愁的電話,但對方卻已經關機。媽的,難道真的是他?徐國柱原地踱著步,望著遠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