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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又過了一兩分鐘,輕柔的敲門聲便響起了。敲門的人顯然是傑裏米·弗裏蘭。“法官閣下,”他說,“惠普爾先生來見您了。”

成敗在此一舉。我們就像踩著刀刃過懸崖一樣,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危及愛瑪的性命。如果愛瑪死了,那我們的人生也就到頭了。假如我停下來想一想近在咫尺的災難,那麽我肯定會因恐懼和慌張而無法自控,結果什麽都做不了。但是,當時我們完全沒有考慮復雜的外部因素,全憑直覺和本能行事。

艾莉森站在辦公室門的左側,後背緊緊地貼在墻上。當惠普爾進來時,敞開的門會把艾莉森擋住,那樣一來惠普爾就看不到她了。她沖我豎起了大拇指,表示準備就緒。我打開辦公室的門,面前出現了安迪·惠普爾的雙下巴。

“您好,您好!”我說,“請進,快請進。”

我退後幾步,給他讓了路。傑裏米也在他身後溫和地催促著,於是他便小步走進了辦公室。“當富蘭克林議員告訴我說您想跟我談談金融問題時,”他開口說,“我承認還真有點兒——”

艾莉森一把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用槍指著他說:“閉嘴。”

“這……這是怎麽回事?”他顯得頗為驚訝,甚至有點兒憤慨,仿佛在想:居然有人敢用槍指著金融界的大師!

“怎麽回事,你自己心裏清楚。”艾莉森說,“我的女兒在哪兒?”

“你的女兒?抱歉,我沒聽懂——”

“得了吧,”我說,“馬克·勞威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

“馬克·勞威,”他提到我姐夫的名字時,就像在念菜譜上的一道外國菜,而他不確定自己念得究竟對不對,“誰是馬克·勞威?”

我走向洗手間,打開了門:“就是這家夥。”

惠普爾望向黑漆漆的洗手間。

“別演戲了,安迪,”馬克用嘶啞的聲音說,“他們知道你操縱股價、做空股票的事情了,也知道那兩個馬其頓人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

惠普爾的頭微微偏了偏,傾斜了大概也就三度左右。除此之外,他一臉漠然,無動於衷的樣子令人覺得心寒。在法庭上,我見過不少反社會的人,他們缺乏正常的感情,總讓我懷疑他們跟我們究竟是否屬於同一個物種。他們就像一棟棟裝好了電線的房子,然而電工忘記把連接人性的電線終端接上,結果整棟房子都變得一片漆黑,無法居住。

然而,即便是那種人,在審判的過程中也會流露出一些感情。有時候是因為被抓而感到懊悔,有時候是因為要面對懲罰而感到害怕,還有的時候則是因為無人喜歡自己而感到沮喪——這一點是許多反社會者的苦惱,因為他們通常都十分自戀。總之,我或多或少地能察覺到他們內心的掙紮。

惠普爾卻十分平靜。他知道自己的一個同夥已經叛變了,也知道我們已了解了他的陰謀,看穿了他那腐爛的內心。可是,面對我們的厭惡和鄙夷,安迪·惠普爾只是歪了歪脖子,僅此而已。

“有本事就開槍吧,”他坦然地說,“不過要記住,你對我做了什麽,我會加倍償還給你的女兒。你想殺了我?那她也活不了。你殺我就等於殺她,這個關系是牢不可破的。要是那兩個馬其頓來的紳士沒了我的消息,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割斷你女兒的喉嚨。”

艾莉森的鼻孔張大了。她的手指扣在扳機上,但我已經知道那只是做個樣子而已。惠普爾並非在嚇唬我們,他能走到今天,積累起如此巨大的財富,肯定是有道理的。沒錯,因為他冷酷無情,但也因為他總是能將各種意外情況考慮清楚,並且提前計劃周全。

“我建議咱們做一筆非常公平的交易,”惠普爾說,“實際上,就是我一直以來所說的那筆交易。用你的女兒來換判決書。同意嗎?”

艾莉森的淚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手中的槍開始搖晃。她痛苦地咒罵了一番,最後說:“……你這個惡魔。愛瑪不是拿來交易的商品!”

“噢,可惜她就是,”惠普爾說,“而且如果你暫時把她想成是個商品,會更有好處,你就能看出來這是最佳的解決方案。你可以換回自己的女兒,拿回自己的心頭肉。這對你來說豈非勝利?而我呢,可以賺一筆錢,對我來說也是勝利。這可是雙贏啊!”

“賺錢?是偷錢吧!”馬克的聲音從洗手間傳來,“那每一份做空交易合同的背後,都有人賠了數百萬美元。你這個渾蛋!”

“至於你嘛,被解雇了,”惠普爾反擊道,“不過我估計你也不會太傷心。別忘了,馬克,你可以帶著六百萬美元抽身。你手裏的那個做空合同賺了三百萬,等到阿波提根的股價上漲,又是三百萬。瞧見沒?我都說了,這豈止是雙贏啊,根本就是眾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