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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五下午,有兩件事還是懸而未決。

一、赫伯·思裏夫特沒有給我回電,盡管我已經多次留言催促,但依然杳無音信。二、羅蘭德·希曼斯沒能找到丹尼·帕爾格拉夫。

根據我早先的威脅,這第二件事按理說是要導致原告辯護律師被關上一個周末了。可是,當傑裏米·弗裏蘭替情人懇求我網開一面時,我還是答應了。從現實角度來講,要是真把希曼斯關進十五英尺高的鐵絲網裏頭,那他就更難找到自己的委托人了。

至於赫伯·思裏夫特,他似乎已經離開本地,到別處去了。也許這樣反而更好。一周以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向兒子打探消息。對於每一天的活動,他和艾莉森的描述已經沒有異樣了。艾莉森沒有不告而別,也沒有將薩姆單獨托付給他的姨媽們,而且也沒有再謊稱午休其實開溜了。我偶爾會登上她的臉書賬戶看一下,但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

本周的最後一項司法工作安排在周五下午兩點,那是一場假釋撤銷聽證會。這也就意味著有一名重罪犯在假釋期間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現在政府急於將他送回監獄。說起來,這類聽證會可謂十分平常,不過對於當事人來說,這卻是涉及人身自由的大事。

被告人是一名光頭的白人男子,一看就是飽經風霜的硬漢,跟我以前在法庭上見過的許多犯人一樣。他請了一個私人律師,這名律師穿著不合體的西裝,這是他第一次在我的法庭上露面。

公訴人又是威爾·哈波德。作為助理檢察官,他本該在開庭時擡頭挺胸,面朝法官立正站好,但他卻一直低著頭,似乎不想看我。在雷肖恩·斯卡夫朗一案的審判問題上,他肯定沒對傑布·拜爾斯說什麽好話。

我盡量簡短地說了幾句話作為審理過程的開始,然後便讓哈波德發言了。他依然躲避著我的目光,說:“謝謝您,尊敬的法官大人。”

哈波德開始陳述對被告人的指控。被告的兩次藥檢都不合格,而且他拒絕接受第三次藥檢;此外,假釋官令他不得跟一些人見面,他也無視命令,依然跟他們混在一起。這些指控均可以將他再次送入監獄。

當然,哈波德仍必須提供跟指控內容相關的證據。於是,他申請讓緩刑監督官出庭做證。緩刑監督官的證詞還是老一套,類似的話她說了至少有一百遍了,我聽了也不下一百遍了。這名女監督官輕拂頭發的樣子有一點兒像艾莉森,我突然想起了花草香的味道。

在過去的這一周裏,我們家的所有洗手間中都出現了一些裝著幹花的小容器,還有其他各色的香薰物件。我剛開始覺得很困惑,因為艾莉森從來不用這些花草香料的。

後來,周四吃完晚飯後不久,我去了樓下的洗手間。在丁香、肉桂等各種花草的香氣之中,飄來了一種難聞的氣味。那是嘔吐物的氣味。緊張焦慮嚴重影響了艾莉森的消化系統,她剛吃完晚飯就吐了出來。仔細搜尋之下,我還發現了一罐空氣清新劑,這也是我們家以前從沒有過的東西。

撇開此事不談,單是看看艾莉森,我就能發現擔憂給她的身體帶來了何等傷害。她瘦了許多,眼皮整日都耷拉著。以前,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少女的活力,現在卻變得緩慢、遲鈍,仿佛她在一夜之間就老了許多。

這些是無法偽裝的,對嗎?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安然無恙,能夠按時吃飯並遠離花生和壞蛋的匕首,那麽她也不會出現這種反應了。

我正沉浸在這種想法中,突然被告辯護律師的一聲大喝將我帶回了法庭。

“反對!”他喊道,“這與本案無關!”

哈波德反駁道:“這能顯示出被告人危險的行為模式。”

“這是極為不公平的,尊敬的法官大人。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假釋撤銷聽證會的範圍,完全是一種無理的指控。我現在立即就能提出至少三個判例來說明:班尼特案、布朗案及美國訴費勒案。”

我被逮了個措手不及,完全不知該說什麽。我掃了一眼庭審記錄員,希望她能明白我走神了,可以將引起這番爭執的證詞給我重新念一遍。但是,她也一臉期待地看著我,等著我開口。

因為這時候的確該輪到法官說話了。

我能感到自己的耳朵變得滾燙。法庭職員伸長脖子望著我,法院警務人員緊張地調整了一下站立的重心。

結果,是哈波德先打破了沉默。

“法官大人,您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對不對?”他說。

他憤慨地將雙手揮向空中。沒有哪個檢察官膽敢在法官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但經過斯卡夫朗案的風波以後,哈波德顯然覺得自己有權蔑視我的法庭了。姑且不論他這種想法是否正確,我必須掌控局面,挽回我僅剩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