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到家時,我仍然對富蘭克林的言行感到憤憤不平。我打定主意,今天一晚上都不理艾莉森,或者盡量敷衍過去。我走到門廳,經過她身邊時,突然聞到了某種味道。

是煙味兒。

雖然味道很輕,但我的鼻子和大腦還是認出來了,這絕對是煙味兒。

“等等。”我對艾莉森說。她已經朝廚房走去了,鍋裏正煮著給薩姆吃的意大利面,烤箱裏還烤著晚飯要吃的雞肉。

“嗯?”她應了一聲,轉過身來,但依然站在原地不動。

我一步步走向她,直到我們倆都快貼上了。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聞著空氣裏的味道。

“怎麽了?”她說著,倒退了兩步。

“你剛才抽煙了?”我問。

“沒有。”她答得很難令人信服。

“那我經過你身邊時,為什麽聞到了一股煙味兒?”

她聞了聞自己的衣服,從左肩聞到了右肩。

“我不知道。”她說,“我和薩姆之前去了趟雜貨店,在門口正碰上一個抽煙的人向外走。說不定……”

我又一次靠近她,現在我們倆已經站在廚房裏了。食物的香氣飄來,我什麽都聞不到了。

“讓我聞聞你的手。”我說。艾莉森習慣用右手抽煙,多年來一直如此。

“什麽?”

“把你的手伸出來。我想聞一聞。”

“不要。”她擡起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

“你何必緊張?如果你沒有抽煙,我是聞不出什麽來的。”

“斯科特,這太可笑了!”

“所以,你否認了?你否認自己抽煙?”

“對,我——”

“在懷雙胞胎之前你就已經把煙戒了,對嗎?”

“別說了。”她說,“你簡直是莫名其妙。我們談這個幹嗎?”

“因為我很清楚我聞到了什麽。”

“你以為自己是什麽高中校長嗎?”

“你就坦誠地告訴我你抽了一根煙,那又怎麽了?你是個成年人,只要你願意,你當然可以抽煙。何必要隱瞞?”

“我沒有……這簡直無聊透頂。”她說,然後便推開我,轉身去做飯了。

“我知道自己聞到的是什麽。”

她沒有理我,我也沒再跟她說話。繼續這樣捉迷藏也沒有必要,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蒼白無力的否認,顧左右而言他的閃躲。

我心裏清楚,這不是什麽大事。每天抽一支煙相對來說並沒有什麽嚴重的危害,在生活如此艱難之時,如果我的妻子想以此來緩解情緒、減輕壓力,那是她的權利,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她為什麽要撒謊?

結果,那天夜裏睡覺時,這件事又讓我耿耿於懷。我早早地就上床了,想好好休息一下,為第二天上午的審前會議養好精神。可我睡不著。我想起了她辦公桌抽屜裏的那包煙,想起了她在辦公樓吸煙區吞雲吐霧的樣子。

在執法界,有一個關於打破玻璃的著名理論。如果警察忽略了輕微的犯罪案件,如蓄意打破窗戶這類的行為等,那麽就會使罪犯產生一種無視法律的心理,最終釀成大禍,犯下嚴重的罪行。

假如當初我直接質問她抽煙的事情,保羅·德雷瑟這档子事兒現在還會發生嗎?

還是說,只要保羅·德雷瑟重新闖入她的生活,這一切就必然會發生,根本無法阻擋?長久以來,對艾莉森來說,我的存在是否就只是某種安慰?我在腦海中回憶這些年她提到過保羅的所有場景。我覺得,即便是開玩笑的時候,他在她心目中的重量也遠遠超過了一個普通的高中前男友。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兩個小時,心裏還是亂七八糟的,我感到非常痛苦。最後,我起身去了洗手間,找出了“那起事件”後醫生給我開的安眠藥。那時,剛動完手術,傷口疼痛難當,但一般只要吃一片藥,我就可以沉沉入睡。不過,這藥已經過期很久了。

我不在乎,一下吃了三片。

我不太清楚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艾莉森什麽時候上床的。

我只知道我是被吵醒的。是一聲如驚雷般的槍響。

當我跳下床時,槍聲的音波依然在樹林間回蕩。

“什麽聲音?”艾莉森筆直地坐了起來。

我已經大步走到了臥室門口,雖然身體東倒西歪,但是內心意志堅決。

“別出去!”艾莉森大叫道,“千萬——”

“你別管,你去陪著薩姆。他很可能被嚇著了。”

我沒有等她回答就立刻出門跑下樓梯。我打開了屋外的燈,然後就穿著單薄的睡褲和T恤,一把推開了家裏的大門。我希望能趁開槍者逃走之前瞥見他是誰。然而,開槍者非但沒有逃走,而且還從門廊的一角繞到了我的面前。我呆住了。我曾經被槍口指過,我不想再來一次了。

不過,那個拿槍的人根本就沒有看我。他將手中的來復槍指向了前院中的一個方位,手指還扣在扳機上。他戴著夜視鏡,鏡片向上翻起,從頭到腳都穿著一身叢林迷彩服,臉上還塗著黑色顏料。